为人君者,权柄生刺。
这一点,我实在是太过明白了。
但我也知,再过理智的为君者,若本性纯良,也定有柔软之处藏于心间。
那权柄之刺,虽可震慑群臣、稳固江山,却也在不经意间刺痛自己。皇上于朝堂之上,决断杀伐,尽显王者风范;而在无人之境,也定会觉得难受。
只这十多年间,江淑茹实在卧薪尝胆,处心积虑到无人实可与之抗衡。她如今势力早已如盘根错节的老树,深深扎根于朝廷的各个角落,故而才敢于昨日那般叫板。
让皇上都如履薄冰,可知其为大患时,实在为时已晚。
可皇上不知道的是,这般局面,其实早已生过。
故而江知栩才会觉得愧疚。我想他曾几何时,虽早做好了独抗风雨的打算,可却从不忍伤害未能生的危害。
他以为,只要提早一步打破这残酷的命运循环,江淑茹便不会横生私心,再做出勾结外敌损害江山之事。可没想到,现实却如同一记沉重的闷棍,将过去的剧情再次卷土重来。
只是这一次,大家身份不同,故事也定有所改变。
所以,江知栩才要自己做饵,哪怕被讨伐,被伤害。
我想皇上也定是挣扎许久的,只是他比江知栩要理性,深知自己所处的位置,定然不能以自己相搏。
我知晓,都知晓。
所以这般行径虽然大胆唐突,但说服皇上并不算难事。
且我猜得不错,江淑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同一次,她显然没有入圈套,只暗中在他地再做布防。
今日上朝结束后,那些受长公主暗中煽动怂恿蛊惑的臣子便又恐慌来闹。一个个义愤填膺,指责睿王拥兵自重,迷惑百姓,有谋反之险,对天子是不可忽视的威胁。
江之栩不得已拔剑明志,被皇上拦下,暂押狱中。
只能再行以身犯险的第二计策。
只是,不日脱离皇宫,睿王的生死便只能由天。
皇上为此殚精竭虑,刚好我不算空口而来。
“长康,”他闻我之言,静了一瞬,“你这般,朕倒无什么异议?可你知,你这是以身入局,将自己卷入皇家相争,你……将自己与睿王绑在一起图什么?”
图什么?
是图大辽昌隆,图我们曾经辛辛苦苦为之奋战的江山依旧能永固?
不,这一次图的,自然是我的少年安好。
图他傻,我不能任他傻。
可我不能这样说。
我便只恭敬道“图为大辽分忧,为太后分忧,感念皇上幼时待长康之恩泽。”
“朕还不知,长康有这等大义。”
“那皇上可同意?”
“你确定你一个小姑娘,以身入局没有问题?”
“没问题。”
”不惧危险?”
“不惧。”
“确定能成?”
“确定。”
皇上显然有些意外,他浅浅笑了,目光深邃地注目我许久“长康,你大胆说,你可是还有他求?”
“若朕能办到,定当答应你。”
他想不明白,一点不意外。
可我,偏不能说。
我也想皇上于我愧疚,这样,我以身入局,协助江知栩,又安然无虞扳倒江淑茹盘根错节之势,他定会下旨封赏。
那时,我才能理直气壮,要一份特别的赏赐。
我要这一世,拖也好,逼也罢,命江知栩同我走得远远的,他不做亲王,我不做公主,此生只做得闲人,远离朝堂,不事江山。
大辽的春天,就从此交给永帝,那个曾经徘徊在梦魇中哭着找娘的长永,却天生适合为帝的皇上。
从此世间再没有早薨的栩帝和二十一岁的年轻太后。
只为自己而活。
只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