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要准备乡试,刘淮平素忙得紧,除却中秋后回过一两次,一直到过年前夕才回来。
姝娘一早就跑去村口迎,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远远见风雪中一辆骡车缓缓靠近,车上坐着一人。姝娘倏然眼前一亮,她搓了搓冻僵的小手,提声喊道“阿淮哥哥。”
车上人闻声看过来,还未至歪脖子枣树下,他就跳下车,快步往这厢奔过来。
姝娘一下扑进刘淮的怀里,撒娇道“阿淮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刘淮拢了拢她的领口,将她抱起来,蹙眉道“这么冷的天怎的跑出来了,也不怕冻出病。”
“姝娘太想阿淮哥哥了,想早点见到阿淮哥哥。”姝娘道,“阿娘煮了好些饺子,在等我们呢,我们快点回家吧。”
见她这幅兴高采烈的样子,刘淮也不好再斥责她许多,只得无奈地笑了笑,道了声“好。”
他抱着姝娘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很快便到了刘家门前。周氏从灶房的窗口看见他们,擦了擦手上的水,笑意盈盈地出来,“回来啦,快进屋暖暖。”
姝娘从刘淮怀里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跑进灶房,周氏给她掸着身上的雪,摸了摸她冰凉的小手,心疼道“哎呦,这么凉,我早说了不必去接,来,快喝碗热姜汤。”
“谢谢阿娘。”姝娘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辣得张大嘴直哈哈。
“阿淮回来了。”刘猎户恰自屋外进来,取下头上的斗笠。
刘淮唤了他一声“爹。”
“诶,正好。”刘猎户从怀中拿出一叠红纸递给他,“村里不少人家托你写春联,说是要花钱买,但我想着都是乡里乡亲的,平时帮了咱们不少忙,没必要占这个便宜。要不你有空写上十几幅,我给他们送去。”
长平村大多是大字不识的粗人,从前过年,为了添点喜气,村里人会特意去镇上花十几个铜板买一幅对联,但如今长平村都出了秀才了,还是县案,村人觉得再没必要舍近取远,费力去跑一趟。
“我知道了爹。”刘淮接过红纸,“我这就去写。”
说罢,他同姝娘招招手,“姝娘,来帮我裁纸可好”
“嗯”姝娘点点头,跟着刘淮进了屋。
刘淮将纸折成相同大小的长条,让姝娘用剪刀裁,裁完了,才开始磨墨书写。
姝娘贴着桌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能认的字尚且不多,只能指着春联勉强道,“这个是安,这个是家,这个是福”
她的字都是刘淮闲时教她的,大多只是指着认了一遍就记住了。刘淮摸了摸她的头道“都说对了,我家姝娘真聪明。”
姝娘被夸得不好意思,“我哪有哥哥聪明,我一同村里的人说你是我哥哥,他们都羡慕我呢。”
刘淮抿唇一笑,低头扫了一眼道“我送给你的绢花,为何不戴”
姝娘闻言愣了一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嗫嚅道“那绢花太漂亮了,我不舍得戴,我怕弄脏了,等过年那天再戴。”
“你尽管戴便是,我不是说了,我会买更多更好的给你。”刘淮神色温柔道,“旁人都知道我是你哥哥,你需得打扮得漂亮些,替我长脸,是不是”
这话落在姝娘耳中,倒是十分有道理,如今她是刘淮的妹妹了,可不能像从前那样邋里邋遢,给她阿淮哥哥丢人。
姝娘重重地点头,语气坚定道“嗯,我知道了,那我天天戴着,日日戴。”
她凑近看刘淮写的春联,忍不住夸赞道“阿淮哥哥,你的字写得可真好看。”
虽说她也没看过旁人的字,可她就是觉得刘淮写的好看,她也不会形容,就感觉看到那字像是看见了壮观的群山。
“想学吗我教你。”
见姝娘点头,刘淮将她抱到膝上,取了张废纸,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
纸上出现是姝娘不认识的两个字,她疑惑地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哥哥,这是什么字啊”
“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姝娘觉得有意思,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一会儿,默默记下了。
没一会儿,刘淮又领着她在纸上重新写了两个字。
“这是刘字。”姝娘认识其中一个,她猜道,“这是哥哥的名字吗”
“对,姝娘,你要记住了,这是我的名字。”他缓慢地咬字,“我叫刘淮。”
他看向姝娘的眼眸漆黑深邃,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东西,姝娘略有些茫然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旋即咧开嘴粲然而笑。
她当然知道她叫刘淮啊。
“姝娘记住了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刘淮抿唇轻笑,神色间透着几分释然与欣慰。
他手脚快,很快将十几幅春联写完了,刘猎户又冒着风雪给各家送去,回来时手中提着不少腌肉咸菜,都是村人们给的回礼。
除夕那日,周氏做了一桌好菜,到了晚间,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守岁,姝娘挨不住,没过子时就躺在周氏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年后不久,刘家隔壁又搬来一户人家,周氏唤来刘淮和姝娘,让他们端盘饺子送去给新来的邻居。
去之前,周氏特地对刘淮嘱咐道“隔壁那个妇人,你唤孙大娘便是,孙大娘一家不容易,丈夫病逝后,被叔伯排挤,迫不得己才搬到这里的。你和姝娘去的时候莫要问太多,别惹得人心里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