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站在角落里的郦黎身上,下意识喊了一声。
“…………”
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还握着郦黎双手的牙门将目光呆滞地看了副官一眼,又缓慢地将视线移到郦黎脸上。
郦黎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勾起一抹笑来,笑貌清素柔和,因为多日的军旅生涯风吹日晒,他近来的脸庞多了几分棱角,眉宇间逸气轩昂,像是一把藏锋的利刃。
牙门将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转头又去瞪副官:“好好的喊什么陛下,把老子吓半死!”
副官一听就恼了:“怎么跟自己上官说话呢?还老子,你是谁老子?”
牙门将才不吃他那一套,梗着脖子道:“怎么,我……我说有错吗?”
但他到底是心虚,开口就磕巴了一下。
副官冷哼一声,狠狠剜了他一眼,想着既然都说漏嘴了,不如正好借此机会坦白,“陛下,我老早就看这帮家伙不顺眼了,前些日子对您横鼻子竖眼的,不如让我收拾收拾他们吧?”
他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牙门将的嗓门差点把郦黎的耳膜震聋:“陛下!!?”
他腿一软,咣当一声跪在郦黎面前,紧接着是如梦初醒的众将领,也都忙不迭地跟着跪下了,每个人脸上都透露着震惊和不可置信,但没人敢抬头。
“这是干什么?”郦黎叹道,“我……朕又没怪罪你们,为何要跪?”
牙门将嘴皮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玉帝菩萨天尊!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主公了,天知道第一次看见主公的时候,他被震住好半天,才被上官呵斥着回过神来禀报正事。
听说,京官与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又不一样。刚参军那会儿,他们一帮新兵蛋子还聚在帐篷里,悄悄讨论那些朝廷里的一二品大员都长啥样。
牙门将作为他们当中唯一识字读过几本书的,虽然连孔子孟子都分不清读得稀里糊涂,但还是信誓旦旦地说,这帮大官,肯定都长着一张样貌堂堂的四方脸,浓眉大眼,一看就能当官的好面相!
然后就有人问,那皇帝呢,皇帝又该长什么样子?
这问题可难倒他了,牙门将连六部主管都没见过,哪里能知道皇帝长啥样?
于是他继续吹牛:“皇帝肯定长得跟咱们这些凡人不一样了,书上不是说什么,天生异相吗?皇帝杀起人来,那是眼都不眨的,说不准就有一双和庙里四天王一样的铜铃眼,还有龙角呢!”
但牙门将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脑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像线团纠葛在一起,可当他回想起郦黎的模样时,却现根本不是什么铜铃眼,额上也没有凸起的龙角。
相反,他觉得郦黎俊秀得很,大姑娘看了估计都恨不得朝他丢手帕呢。
那模样,更像是哪家富贵人家好生将养大的嫡子,皮肉细嫩,就连睡觉的床铺都要用绣花缎子的那种。
可他又明明白白地看见了,这段时间,陛下随军过得是跟他们一样的日子,坐粮车,冒风雪,不顾伤兵的血污细致周到地为他们救治熬药,衣不解带地忙碌战事,回头还要照顾重病的主公……
说实话,他被搞得有点儿迷糊了。
这,这是皇帝该干的事情吗?
有那么一刹那间,牙门将的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惶恐。
他既害怕郦黎是皇帝,又比谁都要更迫切地希望,面前这个看似好说话、却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大景的天子。
在郦黎催促他们平身的声音中,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直到起身,都一直在无比热切地凝视着郦黎的脸庞。
他不知道什么叫不可直视天颜,也不懂这算犯上作乱不懂规矩,只知道郦黎无论对将领还是士兵都是极好的,对他们的霍将军,那更是好到没话说。
他们认这个皇帝!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霍琮低低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晓了陛下的身份,那就无需我再多做什么介绍了,陛下对我,情深义重,各位都有目共睹。我霍琮向皇天后土誓,此生对陛下尽欢竭忠,披肝沥胆,不负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