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寂的宫殿灯火通明。
一柄利刃被乌斯握在手中,锋锐的刀刃划破皮肉,鲜血淋漓的掌心因为两相较力,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响。
但乌斯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嘴角渐渐拉大,咧出一抹让刺客胆战心惊的弧度:“你,你……”
“我什么?”乌斯还俯身凑近了些,脸上的笑容愈深刻,“没想到我还活着,对不对?我的这里——”他用完好的那只手点了点自己的腹部,眼中倒映着熊熊烈火,“可还记得你的那一箭呢。”
刺客浑身一颤,瞳孔中爆出不可置信之色,被乌斯趁机抓住破绽,一脚踹下了阶梯,滚地葫芦似的倒在陆舫的身前,吐出一口血,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刺客艰难地撑起身子,却又颓然倒下。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一双绣着青云松柏的靴子迈过门槛,踏进了这处血流成河的宫室内。
陆舫一进来就看到了尸横遍野,锦衣卫的,刺客的,还有作宫人打扮的,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竟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他抬起头,看到乌斯穿着郦黎的那身玄色龙袍,屹立在高台之上,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双手染血,一滴滴坠落在阶梯之上。
陆舫面不改色地问道:“殿里的锦衣卫呢?”
乌斯扯了扯嘴角:“陆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这不是全都在你脚下吗?”
他一步一步,蹚着血泊走下阶梯,隔着那刺客的尸体,笑意未及眼底,“我很好奇,为何禁宫深处会出现如此之多的刺客?还都前赴后继地朝我这里奔来,难不成,这些锦衣卫都是摆设不成?”
“我也有一个问题,”陆舫不答反问,“为何你今晚是这身打扮?按照先前商量好的,你应该乖乖待在陛下的寝宫称病。”
乌斯哈哈一笑,抬起广袖,“怎么,陆大人觉得不妥了?当初可是你亲手把这件龙袍交给我的,如今我穿上,觉得这感觉甚好,不想脱下来了,你又待如何?”
陆舫看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凡事仅在一念之差,”他说,“这条路,我不希望你走,游云也同样不愿。”
乌斯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懂什么?”他冷笑道,“陆大人不愧是国士,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你当真以为,区区一个解望,就能成为拿捏我的条件吗?”
陆舫:“陛下已经同意借兵给你了,你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
“是啊,但万一他反悔了呢?”乌斯的神情复杂,“我已经被中原人欺骗太多次了,他虽然是我的……”他飞快地朝陆舫身后看了一眼,像是顾虑着什么,最后还是没把“弟弟”两个字说出口,“无论如何,他现在是你们中原人的皇帝,也只会为中原人考虑。”
“那个女人虽然同样反复无常,但她能给我当下最需要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城外的匈奴军队就是她送给我的投名状,她承诺了,只要我替她打开城门,就会帮我解决我的好四哥。”
乌斯今天似乎格外多话,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在陆舫面前滔滔不绝地把计划全盘托出。
陆舫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我一早就向陛下进谏过,最好将你关押起来严加看管,但陛下与你交谈过后,对我说,他决定相信你。”
乌斯的表情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他还欲说些什么,但陆舫身后传来一道忍无可忍的暴喝:
“够了,这种时候,还废话什么!”
噗嗤一声利刃没入皮肉的声响,陆舫瞳孔骤然,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紧紧捂住左腹,指缝间,血液顷刻间染红了布料。
他艰难偏过头,看到身后的茂坚嘴角扯出一抹狰狞弧度,手中紧握一把匕,还用力在他的身体里扭曲旋转了一下。
“尚书大人,抱歉了,属下这就送您上路。”
陆舫的脸色惨白,定定地注视着茂坚。
先前沈江就有所察觉,告诫他陛下身边或许有一枚隐藏极深的钉子,说不准就藏在锦衣卫之中,否则樊王那边,不会那么快知道陛下不在京城的消息。
但在阿禾交给李臻的那份名单上,没有锦衣卫的名字。
沈江彻查了一遍镇抚司内部,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所以也只是叫陆舫多长一个心眼。
他闭上眼睛,没想到,这枚钉子,竟然是锦衣卫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