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诏狱,郦黎眯起眼睛,用手挡住刺目阳光,隐约看到霍琮就站在不远处等他。
霍琮今日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翻领长袍,袖口领口处皆用极细的暗金线勾勒出繁复花纹,身上的军武之气被冲淡,倒衬得他愈修长挺拔,贵不可言。
这件衣服是郦黎叫裁缝特别定制的,唐代胡服多翻领,霍琮身量高大,正适合这种翻领小西服式的古装。
“早上不还不肯换吗,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改变主意突然穿新衣服来见我了?”郦黎半开玩笑地问道,“还是说,你是来见英侠的?那正巧,你现在下去,还能再跟他聊会儿。”
他侧身给霍琮让出一条道来。
霍琮摇摇头:“不必见了,他已经是你的人,从此之后,我与他便只有同僚的关系。”
“那你是……”
郦黎的疑问渐渐消于无声。
“你要走了?”他轻声问道。
“解望又写了信来,说有大批流民在等待入城,城中大族和百姓都不愿开城门,他已经安排了人去安顿他们,但等流民数量越来越多,估计也撑不住了。”霍琮说,“我怀疑,是周围郡县故意把流民引向徐州。”
“为什么?”
“因为如今天下人都认为,我是大景的忠臣。”
郦黎被气笑了:“忠臣怎么了,忠臣就活该被这帮人针对?”
“贪官污吏横行的世道,想做清官的人,自然有罪。”
郦黎沉默了。
“这不对,”他沉声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就算他们人多,就算这世道烂得彻底,那又怎么样?”
他朝霍琮伸出拳头:“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
不等霍琮回答,郦黎便自言自语道:“我说,人一辈子一定要干一件很酷的事情,上辈子我想和你一起去爬珠峰,一起去看日照金山,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去了;这辈子,咱们一定要一起走下去。”
霍琮抬起手,郑重其事地与他碰了一下拳头。
“——好。”
郦黎满意了。
刚想收回手,就被霍琮猝不及防地拽进了怀里,鼻头重重地砸在他硬实的肩膀上,疼得郦黎当场眼泪就飚出来了。
他想用力推开霍琮,但霍琮的臂膀纹丝不动,只是紧紧搂着他。
霍琮把脑袋埋在郦黎的颈侧,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角落里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来的沈江立马触电似的把脚缩了回去,开始蹲在地上数七星瓢虫背上有几颗星。
“干嘛,”郦黎捶了他一下,闷声道,“要抱回去抱,大庭广众之下,像什么样子。”
“回去你就不给抱了。”
“……你是在撒娇吗?”
“没有。”霍琮立刻回答。
明明就是。
郦黎心里也舍不得他,总觉得霍琮根本没在京城呆几天,怎么又要走了呢?
讨厌解望、讨厌政务、
讨厌那些乱七八糟背后使阴谋诡计的小人,郦黎恨恨地想。
诅咒他们每天出门都踩到狗屎!
他甚至想,要不自己干脆晚上洗个冷水澡吧,要是了高烧,霍琮应该就能再多留两天了吧。
——但也只是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