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抱怨声响起,有人动了歪心思,趁他没注意的功夫,插队挤进了医馆。
却听正在给人扎针的郦黎头也不抬地说道:“出去,明天排好队再来。”
那人只得悻悻转身离去。
等最后一个病人感恩戴德地走后,郦黎终于能下班了。
他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说自己锁门,走到无人后院,让锦衣卫帮他把后头的药囊拿来,然后站在空地上,好生捏了捏因为施针而酸痛的肩膀。
身后的陆舫问道:“您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医术?”
“古书,还有宫中御医。”郦黎含糊回答,“俗话说久病成医,再说严弥在时,朕也没别的事可干了。”
邵钱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告辞离开,郦黎准许了。
因为他知道,世家为了拉拢霍琮,送房只是第一步,后面肯定还要加大收买力度,到时候,邵钱要处理的各种情况大概不会少。
不像陆舫这个闲人,每天都能在他面前瞎晃悠。
陆舫又问道:“那陛下可知道,神医妙手可救千百人姓命,却仍比不上平庸守成之君的一鳞半爪?”
“朕知道元善你想说什么,”郦黎叹道,“从前我也听过一句话,叫学医救不了……咳,救不了亡国奴,再精湛的医术,所能救下的人也是有限的。”
“既然陛下明白,为何还要这么做?”
“朕只是想给自己一段放空的时间,”郦黎说,“身体上的累,那不叫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利益熏心,才是叫朕疲惫不堪的东西。”
他看了眼陆舫,笑道:“元善何故用这种表情看我?你当初说的没错,朕不适合当帝王,因为朕根本不想承担这份责任,天下人的性命,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些。”
“若是有一天天下太平,背上药囊行走四方救治病人,才是我真正想过的生活。”
“陛下……”
这一刻,陆舫的眼神很难用言语描述。
郦黎伸出手,摸了摸胸前装着的福囊。
那里还有一封尚未拆开的信件。
因为这封信,他下午一口气看了几1十个病人,头脑却根本感觉不到累,依然神采奕奕,浑身都是干劲。
可能这
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霍琮的来信,的确是他努力的最大动力。
“朕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圣人,”郦黎伸出手,从那名锦衣卫的手中接过药囊,“不瞒你说,元善,这一次和世家斗,朕一直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出一口恶气。”
“也不是为了什么黎民苍生,只是为了我用青霉素救治的第一个病人,孙树。”
他笑着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药囊,对陆舫说:“这是孙树收养的小丫头给我做的,虽然她年纪小,但这针脚已经很密实了,能用好多年呢!”
陆舫终于明白了。
在郦黎的眼中,天下苍生的含义同他们这些士人完全不同。
它并不是一个模糊宏大的名词,而是一个个清晰面孔组成的人群,至于其中分量最重的……
不用想,一定是那一位。
但这又有何不可呢?
陆舫忽然觉得,能拥有这样的君主,绝对是每一位臣子的幸运。要是陛下再能公平一些,把宠爱雨露均沾的话……
“陛下,您……”
“嘘,”郦黎珍惜地从怀中掏出信封,严肃道,“别说话,朕要看信了。”顿了顿,他又诧异道,“话说元善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不走?难道是在等着朕请你吃饭吗?”
陆舫……陆舫无言以对。
“那您慢慢看,臣先告辞了。”他假笑道。
临走时,陆舫脑海中闪过一则同僚间的调侃:
咱们大景的皇室,似乎一直有好男风的传统,别说后宫了,前朝就连选丞相也是要看脸的。
想起郦黎对霍琮乎常人的关注,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算了。
——陛下的拳拳心意,还是让霍大人一个人消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