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典宵衣摇摇头,说:“霓虹的茶乃是天界一绝,让她备一壶茶,吾若回来,便过去喝。”
乾坤法祖微微侧过脸去,说:“是。”
少典宵衣微微一顿,又说:“也或许回不来。我个人所著法卷,交由远岫和紫芜,整理后充入上书囊。个人法宝、丹药及随身私物,归霓虹处置。”他扫视天界诸神,朗声道:“吾之功德,回向霓虹上神。此去倘若陨落,神族尊霓虹上神为霓虹天尊,永不违逆。”
若此生漫漫无涯,我会爱着谁,想要留在谁身边?
若此刻就是结尾,我眷恋谁,我想跟谁道别?
他扫视人群,给了雪倾心临别一眼,然后仰一望,身化万千星光,向无尽苍穹而去。
雪倾心就站在远处,未曾落泪,也未一言。身为魔妃,她自然不能为了天帝而流露半点伤心。临行之前,他安顿好他的妻子、儿女,留给她的不过是一些早已折旧的思念。
而她也将站在自己夫君身边,为魔族倾尽全力。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她的儿子,还需要自己和夫君扶持。
岁月无情,各自飘零。当年神息树下听曲赏舞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代天帝,别人的夫君与父亲。
真心会剥蚀,时间摧折了我们爱过的少年。
青葵一直陪着夜昙,直到金光四垂,天际有星辰坠落,光芒铺散,流星成雨,引得众星摇曳。青葵盯着那流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玄商君的命星!
他陨落了。
怀中的人并未清醒,玄商君令她昏睡的时间,正好错过这最后的一眼道别。万道流光倾泄,滑过她身边,而她无知无觉。
直到最后,九星连珠的天象再度成形。她抱着夜昙,就坐在漫天星辰之下。当地脉紫芝被投入归墟,有莫名的力量与她相连。
她努力想抓紧夜昙,可是夜昙和她一样,都在融化。
很快,清浊之气便将她二人吸往一处——正是归墟。
地脉紫芝是生于混沌的,来自血脉的吸引,无论多少年之后,都不会消弥。夜昙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归墟。大量紫黑色的魔气萦绕她,她四下张望,看见青葵也化在无边清气之中。
天上星象重现,而她手中,还握着一枚血红色的玉佩。天上陨铁打磨,里面有四帝之血,正是玄商君的私人信物。她四下张望,只见嘲风手握一把斧头,正凝神站在岸边。
斧头上法咒流转,令人眼花缭乱。待要仔细看去,却全然无法辨认。夜昙知道,这便是盘古斧了。
可是她没有看见那个人。即使这样的时刻,他也不出现吗?
她把目光投向青葵,似带疑问。青葵不用她开口便已经了然,她说:“玄商君他前去逆转天象了。”
夜昙哦了一声,假装自己并不是很关心。
也是。九星连珠,是不会在短时间内连续出现两次的。他身为星辰之灵,当然可以逆转天象。夜昙注视着嘲风手中的盘古斧,而炎方、帝锥包括离光旸,四界无数大能皆紧张到手心出汗。
眼看归墟清浊两分,天界似成明暗两极,旷世奇景,却无人欣赏。原本散溢而出的混沌之炁如同受到召唤,丝丝缕缕,重回归墟。然后被地脉紫芝分离,化作纯粹的清、浊之气。
众人注视着嘲风手中的盘古斧——当年盘古开天,也是如此吗?
嘲风手握盘古斧,四界大能共同施法,在这一刻,所有法力尽注于此斧。嘲风挥动巨斧,用力一斩。刹那之间,天地如被惊动的兽,出一声怒吼,江河倒灌,沧海横流。
而以夜昙和青葵为分界线的清浊之气,被这巨斧一击,轰然化开。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没有人喝彩,在这样的巨力面前,神、魔、人、妖,没有一人能维持意识。
所有人呆立当场,仿佛失去了魂魄。
只有夜昙和青葵还保持清醒。青葵一把拉住夜昙,看看左右,说:“我们成功了?”
夜昙耳朵里还是方才那一声巨响,她挖了挖耳朵,说:“是他们成功了。我们家都没了,高兴个什么劲儿?”
看样子还在生气,青葵摸摸她的头,说:“玄他们留下一片盘古斧碎片,可以让地脉紫芝继续生存。”
“真的?”夜昙一脸狐疑。青葵已经赶过去查看离光旸和嘲风的伤情,嘲风手中的盘古斧因为再次开天,已经彻底损毁,消失不见。
夜昙回过头,看看已经并不存在的归墟,心中仍然疑惑:“留下一片盘古斧碎片,那他们如何重铸盘古斧?”
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她和青葵,在场的人,双耳滴血、双目难睁,没有一人完好。
不远处虹光一闪,却是霓虹上神赶来。
看见夜昙,她一把扶住她,问:“生了什么事?九星连珠的天象,为何会再度重现?还有,有琴的”她想问,自己长子的命星为何会突然陨落。可是话还没有出口,乾坤法祖已经打断她,说:“娘娘,神族伤者众多,还是先行安置再说吧。”
霓虹上神扫视左右,她身为神后,母仪天界。自然不会临事慌乱、百无一用。
她迅检查身边的神族,说:“是元神受创,暂时失去了五感。但可以调养恢复。”
说罢,她再顾不得追问事情原尾,令这些神族列队,后者扶前者肩,返回蓬莱绛阙。乾坤法祖修为深厚,不至于丢失五感,但同样也感知微弱。
他扫了一眼夜昙,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终是无言。
归墟一侧,雪倾心受伤也不太重。最后一刻,炎方拼力护住了她。
她坐起来,第一时间已经现自己目不能视。她并未慌张,轻轻触摸身侧,不期然,摸到最熟悉的纹路。刑天战纹,是魔尊衣上绣纹的制式。
是他。
雪倾心顺着纹路向上,触到那个人的脸。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依靠。她与英招明争暗斗,万事只求利己即可。哪还有什么真心?
可是现在,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是她的夫君。
多年前只是一个迫于无奈的选择,多年后,剩下一个不能否认的结果。
她小心地把炎方扶起来,然后触摸他全身,确定他是否完好。炎方在最后一刻将护身法宝作用于她,自己反而双耳流血,昏迷不醒。
雪倾心只能以自身魔气缓缓注入他体内,不一会儿,嘲风也赶过来。他扶起自己的母亲,轻声说:“我来。”
他从小到大一向不着调,可是此刻,听到他的声音,雪倾心整个人彻底安下心来。这是她的家人,在多少年后,不知不觉的,远远胜过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情爱。
霓虹上神经过她身边,脚步微顿,又缓缓去远。雪与虹的交汇,在刹那之间,各自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