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旧日恩情,师门牵绊,从她重生那一日起,就已决定舍弃。
现在终于无法回头。
宋长安唇边扯出一缕笑容,其间惨淡稍纵即逝。瞧见谢倦巍然不动的面容又立时化作阴翳。
何故让自己在陷入前世挣扎之境?何故痛苦悲愤,只换得此人冰冷面容?何故于夜里惶惶不安,还试图归宗?
人不该一错再错。
早做无情人,免得藕断丝连之痛。
宋长安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入魔,寻到谢倦一问究竟。然而她敬爱的师尊,从来清冷如月、性情孤高的师尊,执剑将她踢入清明洞。
师兄、师弟、师妹,纵亦曾把酒言欢,又如何能设身处地、感同身受?
她曾不解,曾怨恨,最终释然。
方知,世间于她本无公道,何必自扰。
宋长安盯着谢倦对宋温凉道:“你今见他势弱,我欲杀他。却不知我无力时,他亦不会放过我。”
言语间是少见的温和。
宋温凉抿了抿唇角,在凌厉法光中仍不由得看向一旁师尊,只一息及时回眸,脑袋乱哄哄,无法判断他神情。
若她虽谢倦一道而来,便知除却遇到她时的怔然,其神色从始到终不曾有一丝动摇。
杀意是真。
谢倦的声音从她左侧传来,冷且孤直,道:“你父母为魔气所惑,欲引你入魔。天道早有此预言,你既入魔,必乱天下
,需……杀之。”
他尚且后悔——疑她入魔,未能动手,故有今日天道大乱,百姓流离之苦。
宋长安闻言冷笑出声。
魔气越甚,宋温凉心下寒,一时迟钝,险让法阵所缚。
她驱动体内仅有的灵气,方稳住身形。
宋温凉道:“天道虽有瑕,但魔道之毒,犹甚。”
她面露犹豫。
这话说服不了三师兄和二师姐。
果不其然,顾无晔道:“师妹,若不趁此机会推翻天道,难道还要受它掌控不成?”
见宋温凉不言,他面色复杂,看向谢倦道:“师尊,你是人间大能,如何看众人困于天道难逃。”
此话一出,谢倦始怒,冷峻面容变化,眉竖起道:“竖子小儿,只道自己困于天道不解。若无天道,礼教崩坏、人无德行、灵气动乱、草木凋零,到那时,叫芸芸众生何去?!”
“人不识礼,任由心中恶念横行,说什么讨伐天道,实为一己私欲!”
顾无晔得此一喝,面露惶惶。
宋长安道:“师尊,你这样的人都可窥飞升之道,叫我等‘恶人’如何肯安心。”
她不欲跟谢倦多话,前世今生,到此,她已对谢倦无任何期待与盼望,只欲以他之死,震慑众宗门匹夫,开启魔道之途。
遂道:“宋温凉,辜无眠于你有恩,其入魔已深,怎肯重受天道所缚。你今站在谢倦身前,莫不是……要弃他而去?”
话落,有风过,树林草低,潇潇声起,带来一阵花香草香,有些熟悉。
宋温凉侧眸,看到持剑立于林中的人,身形削瘦,如树木花枝,脊背有力,全由筋骨构造。
是辜无眠。
他在林下暗影,魔气涌动间,灵光飘忽,使宋温凉难以看清他的面容。只见得他衣角被风吹动,人孤凉。
宋温凉道心动,又咬牙将伺机窜入她体内的魔气驱逐。
谢倦见状,右手持剑,左手捻诀,给她周身又护了一层法阵,让其困境稍缓,自己额头却有虚汗流出。
魏蝉衣引辜无眠至此,见得戏台已搭,人亦已全部就位。心下稍缓,面上却颦眉,粉墨登场。
“宋小友,你怎会在此处?”
开场白还未有下落,辜无眠从暗处走出,面上并无遗怒,反嗤笑一声,道:“不是你们引她来此的吗?”
说罢,一剑斩去,将魏蝉衣连退数十步,直接斩断层叠阵法一角。
魏蝉衣捂着伤痕暗骂。
这人实在好歹不吃,怪倒宋长安并不对他看好。
宋温凉那边情势越缓。
宋长安却神情淡淡,仿佛一切仍在她掌控之中。
辜无眠的入局虽乱了阵法,然而却使魔气越盛。入魔之人的一举一动都可乱天道,更遑论入魔已久的辜无眠。托他洪福,如今才有如此多的‘觉醒’之人。
今日谢倦必死,宋长安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