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送走了宝钗,却见门外又进来一位前来上祭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手拎着祭礼,薛姨妈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人看上去既面生又有些眼熟,再看此人穿着不俗,一派儒雅的气度,薛姨妈也不敢怠慢,便迎了上去。
“姨太太节哀。”来人,正是贾政。
薛姨妈微愣,再细看眼前这人,忽的想起前些日子收到姐姐王夫人的家书,说姐夫奉旨随钦差大人来金陵办差,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当日姐姐出嫁之时,她也见过姐夫的模样,只是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眼前这人依稀还有当年的模样。
薛姨妈此时见到贾政,心里面一宽。
如今薛家一共八房,薛公的父亲去世时分了家,如今也只有薛姨妈这一房一直跟在九爷的门下继承了皇商的职衔,其他几房平日里也多依仗着薛公,混些差事糊口,如今见薛公死了,留下的一儿一女和薛姨妈这个寡妇,儿子又年幼才七岁,便都有些想着将这薛公的钱财商行都霸占过去。
薛姨妈自然知道那些人心里面打的主意,如今九爷和十爷在薛家,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可九爷和十爷毕竟是外人,更是主子,又怎么会插手薛家的家事,如今贾政来了,贾家和薛家是姻亲,贾家原籍也在金陵,本就在金陵依然很有声望的贾家因着荣、宁二府在京城中的势力更是如虎添翼,如今贾政是自己的姐夫,亲自到了府上吊丧,薛姨妈的心里自然安稳了许多,更是打定主意要留下贾政求他帮忙。
“姐夫,蟠儿他爹如今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家里头乱得不成样子,又要在外面抛头露面接待外男,可成个什么体统!还望姐夫能暂时帮忙。”薛姨妈一边说,一边又哭上了。
薛府发丧寺中密谋
薛姨妈的话说完,贾政一愣,这哪有小姨子丈夫去世做姐夫的主持丧事的道理?刚要开口推辞,却见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对薛姨妈说道:“太太,蝾大爷、蝠大爷和蜈三爷到门口了!”
薛姨妈一听脸色不由得大变,不由得看向贾政的眼光中有些哀求的意味。
贾政还未说话,他身后的代目却悄悄的扯了扯贾政的衣袖,他刚才可看的清楚明白,那门上的小厮说完那三个人后,满屋子来吊丧的人耳朵都快竖起来了,他分明看到了有些人的脸上还有着幸灾乐祸的神情。
丧礼上能闹事的理由——代目眼珠转了转,这薛家在金陵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在这里待了几天,薛家那些事儿都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这薛家家财万贯商铺无数,如今当家掌柜的老爷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旁边又有旁支族兄子侄虎视眈眈,看来,现在来闹事的,多半就是这薛家的亲戚了。
这趟浑水不好趟,弄好了对老爷没好处,弄不好还会惹上一身腥,代目虽然年纪小,可终日混在小厮下人中间,这种龌龊的事儿他也听得不少,此时想起弘皙的吩咐,连忙拉着贾政的袖子,不让他开口接薛姨妈的话茬。
此时只见三个年轻人已经走到了灵堂门口,身上都穿着白色的丧服,可脸上却一点悲痛之色都没有。
“婶婶,叔叔如今去了,你也莫要太过悲伤,若连你也病倒了,蟠弟弟和宝钗妹妹可如何是好?”开口的是左手边第一个,年纪略长些的薛蝾
“蝾儿有心了。”薛姨妈见贾政不做声,心里面着急,脸上却不得不强做镇定。
“表哥,如今叔叔去世了,蟠弟弟年纪又小,婶婶也不好抛头露面,这偌大的薛家家产,恐怕还要咱们兄弟几个帮衬着,你说是不是?”这薛蝾身边的薛蝠开口说道。
薛姨妈一听脸色刷拉一下阴沉了下来:“灵堂之上,你叔叔他尸骨未寒,你们居然还说这样的话!”
“婶婶你这就不对了,正是在灵堂之上,所以才更要说,若是叔叔置办的产业毁在婶婶和蟠弟弟的手中,恐怕叔叔的在天之灵也要责怪婶婶你吧?”薛蜈穿着斯文,说话也慢条斯理的,可他说出口的话却句句尖酸刻薄。
薛姨妈一听眼睛都红了,什么叫薛家毁在自己和蟠儿的手中?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们哪里是来吊丧,分明就是趁火打劫,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薛姨妈此时想镇定也镇定不了,气得浑身都哆嗦了。
“婶婶多心了,我们只是想帮婶婶分忧罢了。”薛蜈做了个揖,弯下的腰刚要起身,却听见旁边薛蝾喊了声:
“蜈弟小心!”
薛蜈一抬头,只见迎面飞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啪”的一声正中他的鼻梁,疼得薛蜈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捂着鼻子,血就留了出来。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薛蜈面前,只见那黑乎乎的东西,正是用上等铁杉木治的牌位!
大家齐刷刷的往灵堂看去,只见薛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正站在棺材旁边,咬牙切齿的正瞪着薛蜈三人。
“我呸,你们几个臭不要脸的来这儿欺负我娘和我妹妹,看蟠大爷我不打死你们!你们几个还在这边看着干什么,都给我抄家伙把他们几个打出去!”薛蟠小胳膊一挥,身后的小厮家丁们都动起来了,一个个拎起了棒子。
那薛蜈三人一见这阵仗,刚才的硬气劲儿全没了,薛蜈也顾不得还流血的鼻子,跑得比谁都快。
却说薛蟠怎么跑到前面来了,原来,大夫刚刚走后没多久,薛蟠就醒了,开口就喊饿,好在厨房里准备了素斋招待前来吊丧的宾客和做法事的和尚,这薛蟠一口气就吃了三大碗的饭,中途差点儿被噎着,狼吞虎咽的样儿让十爷眼角直抽抽。
就在薛蟠刚刚吃饱了捂着肚子舒服的直哼哼的时候,前面就热闹上了,有跟着薛蟠两三年的小厮看在眼里,这小厮跟着薛蟠也染上了薛蟠的几分脾气,听到这薛蜈等人一口一个薛蟠会败光了家产,心里早就替薛蟠不忿了,立刻前来通风报信。
薛蟠一听外面他三个族兄竟然欺负到自家头上来了,眼珠子立刻就瞪圆了,从椅子上跳下来,撒丫子直奔前面灵堂,这一进去,正听见薛蜈把他娘快要气哭了,这薛蟠如何依得,顺手抄起他爹的灵位,照着薛蜈的脑瓜子就抡了过去。
别看薛蟠现在瘦了,可那些日子里天天劈柴挑水的,力气却见长,刚刚又才吃了顿饱饭,这一下就把薛蜈的鼻梁子给敲折了。
灵堂里原本那些还打算看热闹的宾客们可真是看了场大热闹,有些刚刚心里还盘算着,不能趁火打劫从薛家捞出来点儿油水的,都不敢言语了。
十爷在里面见了,眼一眯,笑了。
好小子,这股劲儿十爷喜欢!
薛姨妈则是又惊又喜,一把抓过儿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指着贾政对薛蟠介绍到:“快见过你姨夫。”
薛蟠两眼一翻,瞅了瞅贾政,对薛姨妈说:“娘,咱们家的亲戚我都见过,哪里又冒出来这么个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