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问将军愿不愿娶我时,正提笔书一个「和」字。
将军方从北疆赶回,风尘仆仆地跪在案前。
他沉默良久,最后铿锵地说了三个字。
「臣不愿。」
我伫于殿外,攥紧了衣袖。
皇兄顿了笔:「子崇,阿婳自小待你与旁人不同。此番她执意去和亲,能叫她回心转意的,只有你了。」
不日前,呼羯和姜国先后送来使函,求娶大梁公主。
皇兄膝下几个娃娃不过垂髫年纪。
大梁可嫁的公主,不过一个我罢了。
然呼羯和姜国大战在即——呼羯势大,须得忍让;姜国毗邻,唇亡齿寒。
公主嫁或不嫁,嫁予哪国,昭示着梁国的态度。
左右两难。
皇兄急急秘召镇北将军穆平川回朝,要他速速娶了我。
但他不愿。
殿里将军的声音掷地有声。
「陛下承大统时,天下何其混乱,为一统南境,不亦斩了情丝,联姻了权势。若无家国安定,何来儿女情长?公主殿下想必也深谙此间道理,才决意和亲。」
被戳到痛处,皇兄动了怒,掷了笔,重重砸向将军。
「穆平川,朕只这一个妹妹了!你要么娶她!要么终身不娶!朕不想阿婳与朕一般,被道义身份绑缚,为家仇国恨羁绊!你自己看着办!」
将军没躲,额面上瞬间着了墨痕。
他出来时,便是这般滑稽模样。
我候在殿外良久,朝他盈盈一笑。
「许久不见,将军寒疾可好了些?」
他低垂着眉眼,行了礼,声音平静无波。
「有劳殿下挂怀,已大好了。」
他撒谎,来前,我已问了他的贴身亲卫永安,他不好。
很不好。
北疆苦寒,如今一到隆冬天,他须靠特制的药丸吊着,方可上阵搏杀。那药凶猛,用得多了,伤及本里。
我自袖笼中掏出一小坛桂花酿,递予他。
「这坛比以往送到北疆的都好,将军尝尝。」
这几月,我频繁跑太医院求教,对照着他的用药,往酒里新添了几味固本驱寒的药材,钻研如何既不影响口感味道,又不影响药性功效。
他垂着头,未起身,也未接酒。
拒绝之意,不言自明。
婢女山禾小声提醒:「穆将军,公主赐酒,是为犒劳边疆劳苦,您快些接着罢,莫负了殿下的好意。」
他这才伸出手来,但头仍是垂着。
递过酒坛时,指尖轻掠他的掌间,撂下一张字笺。
字笺上没有字,只画了一枝桂花和一轮明月。
他知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