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不歸依舊吐血,但一日比一日少,吐出的血顏色也一日比一日鮮紅,錢三萬派了大夫來看,說是體內毒素清除的很徹底。
隨著第一場雪落下,天氣正式邁入了寒冬,四方樓地處淮州,氣溫偏冷,大雪來勢洶洶,不過一個時辰,就已在院子裡落了厚厚一層,屋子裡有足夠的炭火,倒也並不覺得冷,冷氣在窗戶上結了一層冰棱,葉星河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雪景。
楚不歸已經昏迷一個月了。
這一日,葉星河被錢三萬約去喝酒,火爐上烤著肉,煨著酒,滿屋子酒香肉香,錢三萬酒量很好,只臉上有微微的酡紅,見葉星河有些心不在焉,便問道:「一直不曾問過葉兄,楚公子是你什麼人,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換。」
葉星河飲一口酒,反問他,「你覺得應該是什麼人?」
「一定是過命的兄弟。」錢三萬道。
葉星河輕笑一下,「我們是仇人。」
「啊?」錢三萬愣住了,「仇人?那你為何……」
葉星河不再回答他的問題,兀自喝酒,窗外的雪還未停,只是下的小一些了,葉星河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沒有和楚不歸喝過酒了。
第二壺酒喝完,小茹的聲音隔著窗戶傳來,急切又欣喜,「葉少俠!公子醒了!」
葉星河的酒杯掉在桌上,他倏地站起身,招呼都來不及和錢三萬打,就衝出了門外。
第47章救命之恩,殺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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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星河猛地推開門,頭上肩上還有落雪,也顧不得清理,一眼看到楚不歸半躺在床上,頭下墊著一個大枕頭,大夫正在給他把脈。
楚不歸聽到動靜抬起頭來,視線和葉星河對上,他愣了愣,沉默著,葉星河也沒有出聲,站在門口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方走近,靜候著大夫的診斷。
錢三萬緊隨其後,也跟著趕了過來。
把脈片刻,大夫站起身,對楚不歸頷道:「公子體內的毒已盡數清除,只是氣血還未完全恢復,還需靜養幾日。」
楚不歸直起身,恭敬道謝,大夫對錢三萬行了個禮,退出去開藥方,葉星河這才走過去,開口問道:「覺得怎麼樣?」
聽著他熟悉的聲音,楚不歸心頭一酸,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日自己被圍困時,葉星河擋在身前的場景,是他將他救出困頓,如今自己脫離險境,身上的噬心蠱也解了,毋庸置疑,肯定也是他拿到了四方樓的洗髓丹,這份恩情太大了,大到楚不歸不知該如何面對葉星河。
他垂下眼眸,避開葉星河的目光,剛剛甦醒的聲音還有些暗啞,「無礙了,多謝你。」
「你是該多謝他,你知不知道他……」錢三萬湊上來插嘴,被葉星河一個眼神震懾住,話說到一半又咽回去,只能抓著頭髮尷尬笑笑。
楚不歸剛醒,思緒還很混沌,心裡又裝著事,沒有留意到錢三萬的話,對他頷致謝,「也要多謝錢少主贈藥之恩。」
「好說好說,葉兄的事就是我的事。」錢三萬一拍胸膛,很是豪爽。
楚不歸視線在他們二人之間掃過,再次沉默下去,葉星河朝錢三萬使了個眼色,錢三萬非常識相地先走了,走之前說了一大堆客套話,讓楚不歸缺什麼少什麼儘管說,就把四方樓當成自己的家,好好養身子。
他算看出來了,只要留住了楚不歸,就等於留住了葉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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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三萬走後,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外頭雪漸漸地停了,樹枝上落的雪被風一吹,整塊整塊地往下掉,砸在雪地上,打破著屋內詭異的寂靜。
楚不歸心頭思緒萬千,曾經鬧成那樣的兩個人,突然再次單獨相處,讓人不知所措,葉星河在桌邊坐下,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你要喝水嗎?」
楚不歸併不渴,「不喝」兩個字在口中轉了個圈,又被他咽下去,他點了點頭,「好。」
葉星河倒了一杯水送過去,楚不歸伸手欲接,葉星河卻直接遞到了他的唇邊,楚不歸怔了怔,就著葉星河的手喝了一口水,心中輕嘆一聲,再次道謝,「多謝。」
「一會兒功夫,說了兩聲多謝,我從前怎麼不知道,你對我這麼客氣。」葉星河含著半分笑意,狀似玩笑的說。
「你何必回來。」楚不歸看向他。
「是啊,我確實不該回來,可我的腳它不聽我的,你說該怎麼辦。」葉星河將杯子擱在桌上,自嘲地笑笑。
楚不歸心中驀的一痛,胸口堵悶的一口氣湧上喉頭,他不由得咳嗽起來,葉星河立刻將水杯又端過來,替楚不歸順了順氣,道:「再喝點水吧。」
楚不歸搖頭,輕輕推開葉星河的手,嘆一聲氣,「葉星河,我欠你三條命了。」
葉星河眉心輕蹙,「我回來找你,不是想聽你說這些的。」
「可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那就什麼都別說,你剛醒,先休息吧。」
葉星河說罷就走了出去,看著他的背影,楚不歸心沉沉往下墜,葉星河對他的好,他怎會沒有感覺?看在眼裡也記在心裡,可是他身上留著紀無情的血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一面是救命恩人,一面是殺父仇人,這樣複雜的感情交織拉扯著,逼得人喘不過氣。
楚不歸躺在床上,只覺得眼前迷茫一片,看不清來路也看不到歸途,他無奈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