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若不是造化弄人,这女人嫁给他那个二缺的弟弟,倒是万分般配的。
罗疏虽说离开了齐府,却并未打算远走高飞。她料到齐梦麟会打发连书寻找自己,便住回了先前落脚的宅院。
果然转天一早,连书就试探着敲响了宅院的大门,在见到替自己开门的罗疏之后,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罗姑娘你果然在这里。”
“你家公子他醒过来没有?身体可有好些?”罗疏将满头大汗的连书请进屋,替他倒了一杯凉茶。
“唉,罗姑娘你就别提了,小的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连书灌下一肚子茶水之后,这才唉声叹气地抱怨,“公子醒来后听说你已经走了,可把他伤心坏了。后来又得知老爷派人把守多喜园,准备一直将他关到大婚那天,他他他,他竟然绝食了!”
罗疏闻言双眉一蹙,没好气地叹道:“这种傻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可不是嘛,罗姑娘你想想,公子他伤成这样,再闹绝食,那还能有命吗?”连书愁眉苦脸地望着罗疏,央求道,“罗姑娘你可替我想想办法吧,哪怕写封信劝劝公子也好,好歹让他肯张嘴吃饭啊。”
罗疏端着茶杯沉吟了片刻,这时忽然把杯子一放,对连书道:“我不能劝他吃饭,这家伙最爱使性子,你越劝,他越不听。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他,自从我知道他绝食了,心中感动,因此发誓舍命相陪,他饿一天,我也饿一天。”
“咦,”连书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拍着自己的大腿赞叹道,“这个主意好!公子他最舍不得你,你说不吃饭他必然会心疼,这一心疼,他就只能乖乖吃饭了!”
罗疏闻言忍不住脸红起来,又叮嘱了几句才把连书送出门。哪知连书离开之前,忽然又回过头问:“罗姑娘,你刚刚说也不吃饭,不会是来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罗疏点点头道,“我一天等不得你的消息,就一天不沾水米,要比谁更倔强,我什么时候输过他?”
“啊?”连书顿时吃惊地张大嘴巴,觉得眼前这桩事实在是太疯狂太刺激了,于是他一刻也不敢耽误,撒腿就往齐府跑,“我这就赶回去,罗姑娘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当齐梦麟在病床上听说罗疏也要陪自己绝食时,果不其然地瞪大眼,冲连书发起脾气来:“混蛋,谁让你把这事告诉她的!她不吃饭怎么行?”
连书故意一脸委屈,装模作样地哼哼道:“小人也没想到罗姑娘对公子如此痴情啊,一听说您不吃饭,感动得眼圈都红了,立刻就说要陪着您同甘共苦呢……”
齐梦麟闻言一怔,下一刻顿时满面潮红地飘飘然起来,纠结道:“她这样怎么能行呢……哎呀,你得劝她吃饭,要不你就对她说,我这儿偷偷喝着汤水呢。”
连书在心里贼笑了一下,表面上依旧愁眉苦脸:“公子,罗姑娘已经说了,您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小人一向撒不来谎话,不敢瞒她,公子您懂的。”
“也是,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你哪能瞒得住,”齐梦麟对书童的话信以为真,只能皱着眉叹了一口气,低头妥协,“罢了,我先吃饭,父亲那头的事我再另想办法。”
连书闻言心中大喜,脸上却努力摆出一副淡定的表情,不急不慢地说:“是,小人这就吩咐厨下,为公子做点清淡的饮食。不过罗姑娘那里还等着公子的消息呢,您看小人过会儿是不是还得去一趟?”
“去,当然要去!你还在这里等什么?”齐梦麟立刻连声催促,正色道,“我又不是废人,难道还要你守着我吃饭?”
连书笑着应了一声,赶紧向公子告辞,欢天喜地的去给罗疏报信了。
齐二少
齐梦麟被关押在多喜园里一连好几天,似乎并不能让这位混世魔王洗心革面。外界风传:齐小衙内因为在齐府治丧期间狎妓,差点被齐老爷打成残废,哪知这位小爷刚刚睁眼,人还躺在床上养伤,竟然又开始倒腾起古董来。
过去齐三公子偶尔也爱附庸风雅,往书房里添置些汉代铜鹿灯、汝窑蛤蟆笔洗什么的,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大手笔地买过古玉。要知道如今江南一带的古玉多有赝品,有些仿造得技艺精湛,连内行都不敢轻易下手,如齐三公子这般动辄一掷千金,还尽买些赵飞燕舞过的白玉盘、杨贵妃玩赏过的玛瑙荔枝,只能被行家笑掉大牙。
一时贩售假古董的骗子源源不绝地找上齐府,连书作为齐梦麟的爪牙,贿赂拿到手软。齐总督听说儿子如此荒唐,只当他是故意在使性子,只要他肯在自己的安排下乖乖成婚,其他一概不管。
只有齐梦麟身边的连书,以及人在府外的罗疏,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这天傍晚,连书照旧在罗疏暂住的这座宅院里忙碌着。他用鹤嘴锄撬开地面上的青石板,将一块块金砖埋进泥地里,用脚踏平,再把青石板还原,嘴里不时小声念叨:“自从公子出了这个馊主意,现在外面人人都拿他当冤大头呢。”
罗疏站在一旁,亲眼目睹主仆二人沆瀣一气,借着天价的假古董洗黑钱的离谱行为,忍不住蹙眉问道:“他这样假买假卖,变着法地让银子从帐上流出来,难道是在未雨绸缪?”
“谁知道啊,我家公子总是一会儿一个主意,”连书扁扁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忧心忡忡地抬起头道,“罗姑娘,你说公子是不是打算和你私奔?若是真的,你们俩可一定要带上我啊!”
他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小书童,实在不应该留在扬州替公子垫背,最后被老爷宰掉泄恨,变成一缕没有主人的孤魂野鬼啊……最惨的戏文都不能这么唱!
就在连书神神叨叨地替自己脑补了一大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动人结局时,罗疏也陷入了忧虑地沉思——难道他真的打算为自己抛家弃业吗?那她岂不成了愧对齐家的罪人?
然而时至今日,这件事还有什么可转圜的余地呢?
说到底,她自己才是这场困局中负担最少的人,他若誓不回头,她又如何忍心去辜负他的一片深情?又或者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个让步,该由她来做?
罗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进退两难,她曾经是何等的要强,可是一旦遇上一个比自己还要疯狂的人,她又忍不住开始心软。
“连书,你回去对你家公子说,让他别为了我……就和家里闹翻。”罗疏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挣扎着说出了这句话,转身闷闷地躲回厢房。
这天晚上,当齐梦麟在病床上听到连书转达这句话时,眼底情不自禁地盈满了温柔的笑意,低声念了一句:“这个傻丫头。”
这事之后没过几天,齐总督派往浙直总督府提婚的家人竟徒劳而归,带回一个令人忧惧的坏消息——浙直总督声称女儿得了重病,要与齐府退亲。
这样的回应显然违背常理,让齐府上下顿时不知所措。原本对联姻寄予厚望的齐总督,此时尤其焦虑,竟等不及丧事结束,便急匆匆地赶回了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