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延禾看她跟个小孩子似的,把东西全部都揽在自己的碗里头,然后再拿筷子往嘴里塞,塞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就好像松鼠一样咕嘟咕嘟把那些食物都给咬碎了,吞咽下去。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殷延禾是头一次看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却只觉得格外的可爱。
容华就坐在他旁边,自然也听到了他的笑声,将嘴巴里的东西都全部干净的咽下去后,她才转过头看了殷延禾一眼,心里知道他为什么会笑,倒是丝毫也不介意。
看到他笑,她的情绪也跟着活跃起来,唇角微微上扬,面朝着殷延禾说道:“待会儿我吃完去外头走两圈,若是他醒了,你记得派人告诉我。我不会走远,就在附近。”
殷延禾一听,下意识就想要脱口而出“陪你一起胖吧”这句话,但他还是及时忍住没说出口,仅仅是冲着她,牵了牵嘴角,微笑了一下,便道:“虽然这附近比较偏僻,没什么人经过,但是你还要注意小心一些,不要走太远了。”
容华点点头,过了会她吃完了饭,肚子都快要吃撑了,捂着饱腹,她身子往后仰了仰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好像把胸腔里所有不好的情绪全部排出去了。
坐了一小会儿才起身,低头对着沉默不语的殷延禾说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殷延禾轻声道:“去吧,要是沈鉴醒了,我立马就派人知会你。”
容华嗯了一声,从鼻子里低闷的发出,随后垂首走出了客栈。
而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一直都是这样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即便心里无数次对自己说,是不可能的……他绝对没有一丝的希望……
但这一刻,殷延禾的眼神忽而显得幽深难辨,或许有些情绪……并不是说控制的了,就能够控制。
?容华走出客栈去散心,殷延禾意味阑珊地用完膳食后走上了二楼,脚步不知怎的竟不自觉地就来到了沈鉴休息的房间,若是以沈鉴从前的灵敏,此刻早就听见了,然而他陷入沉睡中,自是听不到殷延禾的脚步声。
殷延禾站在房门前,窗口的光影投射过来,漫上沙粒般的雾帘,他沉默着伫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手忽然往前伸了伸,做出要推门而入的姿势,但手伸到一半之间几乎都快要触碰到门板,突然间,手指朝后一蜷缩,动作一下就停顿住了。
这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抉择都是由他自己来自主掌控的,到底要不要开这门?他又为何会走到这里,为何想要开门进去,进去后又能做什么?
里面不过是个昏迷不醒的人,殷延禾有些迷惘,神态起了些微细的变化,过了半晌,他手掌一摊抵在门板上,还是打开了门,旋即走进屋内,长臂一伸就拉了一把长椅过来,慢慢地走到了床边放下后随即坐了下来。
这房内二个活人,一个是没法子讲话了,另一个则压根没开口的欲望。
他坐在这干嘛?
殷延禾心想,他搞不懂自己这种奇怪的行径,是什么缘故导致他不由自主地走到这里来?有个藏在心里的声音忽然在脑子里响起:是她。
她?
姜容华吗?
他背脊往后一靠,神态有些倦怠又松懈,仿佛整个人身上的气力全数都被抽光了,就剩一具连灵魂都不复存在的空荡躯壳。
说起来,他对沈鉴而言,就连个情敌都算不上。
这次战役,也是多亏他的机敏勇气才能够获胜,如果不是他以身犯险潜入皇城内鼓动那些被大皇子的兵队所困的百姓,让他们扰乱了大皇子的军队,他的人马也不会这样轻易就攻破城门,将这些上万百姓拯救出来,这其中最大的功劳莫属沈鉴所有了,连他恐怕都比不上沈鉴在这场战役里的付出。
一想到这,殷延禾的瞳色忽然加深了些许,他仰起的身躯朝前靠了靠,人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弯曲的姿势,头自然而然地靠近了床上的人,殷延禾就保持着一个姿势盯着沈鉴伤痕遍布的脸看,这个时候……是这男人唯一虚弱的时候,他很感激沈鉴所做的那一切,这令他在这场战役之后得到了足够的民心,如此一来,老皇帝已去,大皇子失势,剩下那些幼子稚嫩的简直不堪一击,皇室族中就他有资格去继承这个皇位。
他从前根本没想过要去得到这个皇位,也不觉得管理天下有什么乐趣,然而他望着昏迷不醒的沈鉴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有更大的权势就有更强的能力去做更多的事情。
有什么……是九五之尊不能够得到的呢?
殷延禾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好像魔怔一般望着床榻上的人,许久许久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变,窗口月色的光影洋洋散散地从大敞的空挡里洒落,伶仃染上他的半身,将他的侧影衬得宛若魑魅魍魉一般诡异。
究竟他想要做什么,这时候除了他自己……恐怕无人知晓。
……
容华走出客栈之后,情绪显得很放松,客栈房内的空气总觉得有些太闷了,以前她用过膳食后都会在后院里走动走动,裁剪花木,或是弄一些别的玩意儿打发饭后的闲余时光,她毕竟不喜女红,因此也不做那些手工细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上改变的习惯越来越多了,多到突然有一天就发觉……自己竟变了这么多。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死心眼,爱较劲的人,想一想起初认识沈鉴的时候,同他不知是多么争锋相对,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沈鉴无数次的包容谦让令她的心逐渐沉沦下去,终究是抵抗不了他细水流长一般的攻势,连身体带心全部都交给了他。
本来……应该是完美的大结局了才是,为什么就生出这种意外来……难道真的是老天在考验他们?
容华一个人漫步难免有些胡思乱想,本来都已经稳定好的情绪然而终究难免会产生这种不好的念头来,不过她连忙甩了甩头立刻就把这种糟糕的情绪抛诸脑后,随后又在旁侧的树林里停了半会稍作休歇,然后就回头往客栈走。
……
他就这么一直坐在沈鉴的床头前边,纹丝不动的沐浴着月色的冷辉,突然,殷延禾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像是一道惊雷从他的眼眸中骤然划过,白光点亮了他的眼睛,从那眼帘之下印出一个模糊的影像。
沈鉴的手动了一下,拇指像是抽搐一般地弯曲起来。
他怀疑是自己的眼睛看久了有些花了,便睁大了眼睛,忍不住身子往下覆,陡然间,就在他做这个举动的瞬间,殷延禾清清楚楚的看到沈鉴的眼皮子居然蠕动了,好像有一条细微的线虫藏在他的眼皮里,不停地想要钻出来一般。
瞬间呼吸就屏紧了,一股子猛然涌上的气卡在了胸腔处,他几乎是本能地张开了嘴,轻轻地恩了一声,旋即半张嘴道:“沈……兄?”
很轻,很轻,轻如拂风一般,瞬间就从耳垂处飘过去了。
就好像是怕打扰他睡眠,生怕他会醒过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