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一听就觉得奇怪,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叫她嬷嬷?可瞧着大小姐脸色不对,整个人都是发着抖,连面色都极为苍白,好似遇见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王妈妈摸不准大小姐是突然怎么了,只好小心地压低了声:“大小姐……昨日您同大公子在郊外骑马游玩,玩了一整日,昨日大公子吃了晚膳就回去了,您说乏累睡下,今早上皇宫里来了旨意,说明日就派人来接您入宫,您——”
“嬷嬷……”姜容华忽地看住自己的手掌,声音一抖,王妈妈一听她的语气,越发心里生疑,声音却是停住了,直直瞧着发怔的人,而姜容华把掌心翻了半会,便一声不吭的从床上起身,她慢慢走到镜台前,一瞧见镜中的人时,姜容华忽地往后倒退一步。
幸而王妈妈及时上前来扶住她,一声惊呼,又紧忙含住,此刻王妈妈也被她这副怪态给吓住:“大小姐,您这究竟是怎么了,您别吓妈妈啊!”
王妈妈以为大小姐是患了魇症,面色惶然地连声直道:“大小姐,妈妈去请夫人来……”王妈妈话音刚落,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可才走了一个脚步,姜容华的声音就传过来阻止了王妈妈。
“妈妈别走……”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一丝柔弱与疲惫,这么几个字却好似用了许多气力来说。
王妈妈一听,当即揪起了心,忙停住脚步,一脸心疼地回到姜容华身旁。
王妈妈虽不晓得大小姐身上出了什么事,可大小姐鲜少有这样单薄脆弱的模样,王妈妈揽着她的肩膀,轻声柔语:“妈妈在这呢……妈妈不走,大小姐……您究竟——”王妈妈本想追问,然而大小姐的脸色是那样苍白疲软,她静静地靠在自己怀中,纤瘦的身影就像随时会倒下一样,王妈妈还是决定不再问了。
王妈妈不晓得大小姐是怎么了,而姜容华心底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再是愚笨,也反应过来自个没死,还回到了从前,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本来她也是不愿信的,可真真落在自己身上时,姜容华却万分庆幸感恩。
她汲取着王妈妈身上的温度,好像把她身子里的冷与寒一点点暖起来,镜中的模样与王妈妈所说的话让姜容华明白自己是回到了哪一年,而一想到她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就止不住身体寒颤。
就是从她入皇宫嫁给殷远做了太子妃起,就将她一生给绑住了,最后若不是她以死保命护住清白,后头的命运……姜容华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她获得老天爷的眷顾,让她重活一世,姜容华明白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
过了半晌,姜容华调顺好心态,从王妈妈肩上抬起头,身子还有点乏,按着王妈妈的话,怕是她昨日和大哥骑马太疯了些。一想到自己还有机会骑马,还能和大哥见面,还呆在将军府里当她无拘无束的大小姐,姜容华觉得连空气都好闻了许多,她深吸气,面上绽开了一丝笑,由衷的喜悦。
她重生了!真的重生了!她有了新的生命!
她欢快地坐回榻上,连身体都不觉乏累,她展开手臂伸了个懒腰,面上端起几分小女儿家的慵懒,“妈妈……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王妈妈看大小姐恢复了正常,心下对她刚才的模样还心有悸悸,怕她再生出什么异常,便忙应下来:“好好好,您再睡会儿,妈妈去叫下人准备早膳,过会妈妈再来叫您。”
王妈妈说罢就转身离开房内,踏出门槛后顺手稍上门,屋内一下就剩她一个,姜容华从床边起身,她此刻还觉得胸口砰砰跳个不停,她还是觉得有一丝的梦幻。
她走到镜台前瞧着镜中人影,比她死时要年轻五岁,她十三岁入的宫,死时正是十八,年华盛好却不慎落到那般境地,想起来姜容华的心头就滋生出一股恨意来。
别人都说她嫁得好,堂堂的太子妃,荣华富贵手到擒来,可谁晓得殷远是怎么对待她的?父亲精忠报国,一生献给朝廷,他的女儿也是忠于皇家的,最终却被这个皇家所害,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感受过那样钻心裂肺的痛楚,她不会再愚孝听从父亲所言,嫁给殷远那个冷酷无情的窝囊小人!
她坐在木椅上,镜中的豆蔻少女显得青涩美好,眉眼里带着不知事的天真,是那样纯粹的年纪。眸光微微一变,眼神里融上些许冷然的恨意,少女的气息顿时不复存在。
按着王妈妈的话,明日皇宫里就要派人来接她入宫,时辰紧迫,她是断断不能犹豫了。适才将王妈妈撇开,姜容华就已在心中打起她的小算盘,怎样才能不嫁入皇宫,还不得罪他们?
时间不多,容不得多想,姜容华脑子飞快地转着,陡然掠过一个念头,她盯着镜中人的脸,眉目无声里生出一股决绝的狠意!
她从抽屉里取出妆奁,寻了一根尖角的玉簪,玉质的簪子握在手心带点微微的凉意,姜容华的手有些发颤,她是想起了重生前死去的那一幕,也是一枚玉簪,直直刺入心口。
姜容华深深呼气,心底给自己打气,这一下同样要干脆利落,不能犹豫,是决定她命运的一下!
想罢,她选个位置,从腮颊落脚,一闭眼横下心猛地往下一划!
刺痛骤然传来——
她痛哼一声,却是生生将呼唤咽下去,手里的簪子一个不稳掉在地上,冷汗在瞬间从额头细细密密地渗出来,迟来的钻心之痛开始从肌肤传达到脑子里头,姜容华却不能在此刻叫人来。
这剧痛让她想起了临死前的感受,可是这次是慢慢地磨着,更加煎熬难忍。
姜容华疼得头皮都麻起来,手紧紧扣住镜台边沿,指甲生生是要抠出一道道磨痕,姣好的容貌上划上这一道痕迹,怕是要彻底毁容了。
没有几个女子能做到亲手将自己给毁容……女子容颜是最为重要的,她何尝想这样做?可是当前的情况容不得她再去思考,就一天的时间,她去求父亲,父亲也不会同意,娘亲更不用说,谁能为她做主,谁又会相信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姜容华知道,不论她这个举措对她的未来会有多大的影响,这一刻她必须下决心,她不要入宫!不要嫁给殷远!不要再涉足那个冰冷的皇宫!
饶是她再怎么心坚能忍,皮肉绽开的巨痛也是十足磨人,姜容华呼出一口气,混杂着血的汗从脸上一滴滴溅在地上。她的视线渐渐也有点模糊了,这时候门被人敲了两下,王妈妈轻唤道:“大小姐,妈妈进来了——”
说罢,外头的王妈妈推门入内,身后本还跟着几个丫鬟,端着放置膳食的银盘进来。
王妈妈率先撩开帘子,进来时本是笑着,可她一瞧见地上的血迹,瞬间脸一白,刚要喊,就看到姜容华转声冲她虚弱地摇头。
王妈妈心如鼓锤,把喊出的字眼吞回去,揣着一颗狂跳的心,面色镇静地转身,把跟过来的几个丫鬟叫到外头候着。遂后快速地跑过来掀开帘子,便瞧见她扶着镜台的边沿,面颊上从腮边到嘴角,一道血迹斑斑的恐怖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