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战事中死了数不清的人,一代又一代,几乎能跨越一个普通人好几世了。
那些死于战事的尸堆积如山,残肢混杂,血泥相融,在硝烟之后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更何况在那个年代里,大多都家破人亡到无人收尸。
于是那些无人收认的尸便被运到了那处少有人经过的荒野,用沙泥石块层层垒叠,砌筑了一座又一座巨大的坟冢。
每一座坟冢里都有数以千百计的亡人。
时间久了,那片荒野便成了专门堆积世间无名尸的地方,有了个专门的名字,叫做京观。
那大概是世间亡人最聚集的地方,稍加被利用就是个至凶至煞的漩涡。
人间万事总是一一相对的——既然有这么一个坟冢聚集的地方,便有了相应的守墓人。
能圈守住那种地方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本事的。据说将洞府定在那里的是一位无家无派的散修。
因为世间与他有牵连的亲人都已故去,就埋在京观的坟冢中,于是他停驻在那里,成了京观的守墓人。
那位散修在京观边界立了一座高塔,他就住在塔里。
塔顶悬着一座古钟。
每日入夜,那位散修都会沿着京观走一圈,若是无事,便会飞身踏上塔顶,敲响那枚钟。
曾经居住在京观附近的人们,都听过那道声音——
钟声响起,代表今夜万事太平。
那位散修后来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能跟他一块儿住在京观高塔的孩子必定也有特殊之处——
他们生来就命格极凶极煞,刚好能与京观的凶煞相抵,不至于早早夭亡。
只是长久居住在这种地方,于活人来说总归都是有损的。所以那位散修教了那些孩子一些生存之术。
算是亦父亦师。
这原本可以成为一则传说、或是一则佳话,在世间长久流传。
可惜没有。
那位散修长久呆在那种至凶至煞之处,受了影响而不自知。有一次修习时稍有不慎,在凶煞气的冲撞之下走火入魔。
那之后,散修就像变了个人,慢慢生出诸多可怕的念头。渴求血肉、渴求昌盛,厌恶自己逐渐衰老的肉驱。
但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再加上他曾经确实护着一方太平,知晓他的人,从未怀疑过他会做出一些常理难容的事情。
那些被他收留、教养的孩子,在无人知晓的高塔里又慢慢变成了他的祭奠品。
血、肉、皮骨……
一旦入了邪道,这些东西都成了他渴求的东西。
为了不被人看出,他每杀一个孩子都格外仔细小心,做得不动声色——
从最亲近的杀起最容易的手,因为不设防。
从最无反抗之力的杀起动静最小,因为不费力。
……
他享用得很慢,修补得又十分精心。
于是高塔里活人越来越少,行尸越来越多,却迟迟没被现。
但散修后来越陷越深,所渴求的也越来越多,那样缓慢细致的手法已经不适合他了。
区区一些活人根本拦不住他的变化——他依然在衰老,腐朽,每日睁眼都能闻见自己身体里枯萎衰钝的味道。
他留了最棘手的两三个弟子没杀,作为退路。然后开始寻找新的办法。他控制着那些行尸、也控制着尚还活着的弟子。
倘若有不方便出面去做的事情,就驱使他们去做——死人方便,就驱使行尸。活人方便就驱使那两三个弟子。
……
如此数年。
那位散修借用一些阴毒术法,用京观数以千万计的亡人铺了一条“路”,由此在神木被封禁时得到了一点碎枝。
寻常来说,神木碎枝若是流落在人间市井,藏是很难藏住的。偏偏京观是个例外……
这里聚集着数不清的巨大坟冢,埋着数不清的亡人,萦绕着数不清的尸气煞气,这种至凶至邪的地方,恰好掩盖住了神木碎枝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