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行雪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身边这位天宿上仙同世人口中的那个很不一样。
很不一样的天宿上仙转眸朝他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乌行雪:“?”
他试着领悟那一眼的意思,没领悟成。
又过了良久,忽然闪过一个十分诡异的念头。
就好像是……天宿大人头一回干这么不像上仙的事,拿捏不准尺度,所以觑他一眼,看看合适不合适。
想到这一点,乌行雪实在没忍住,瞄了萧复暄一眼。
那张冷俊的脸看上去依然锋芒狂张,浑身的压迫感也依然重若千钧。但乌行雪越看越觉得……好像真是那么个意思。
于是他看了一会儿,笑了。
笑意从长长的眸间流露出来,乌行雪遮掩不住,索性便不掩了。
萧复暄似有所觉,朝他看过来,怔了片刻。
至于封徽铭……
封徽铭快被磨疯了。
世人总是如此,喜欢以己度人。心肠直的,看别人便没那么些弯弯绕绕。心思多的,看别人便觉得百转千回,点满了算计。
若是再藏一点事,心里带着虚,便更是如此。
此时此刻的封徽铭正是这样——
乌行雪和萧复暄对视一眼。
封徽铭心想:我方才一定是说错了什么话,引起怀疑了。
乌行雪让他再说一遍。
封徽铭心想:这是抓住了我的破绽,想要试探我。
萧复暄说真话不怕重复。
封徽铭心想:这都不是试探了,这简直是明嘲。
乌行雪再这么一笑……
封徽铭——
封徽铭觉得自己完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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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被拨玩的蝼蚁,左撞右撞,来来回回,在有些人眼中,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已,丑态百出。
那么多封家小弟子在场,数十双眼睛看着他。封殊兰也在场,同样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这一刻太难熬了。
他本该是习惯这种瞩目之感的——他在封家地位然,不仅仅是一个“长老”而已。封家家主膝下无子无女,他和封殊兰皆由家主收养,他来封家很早,比封殊兰早得多,进门时还不足八岁。
家主曾经说过:“八岁是刚好的年纪。”
刚好懂得一些事,又刚好不那么懂。
起初封徽铭不能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后来过了十年、五十年、又近百年,他终于慢慢悟了个明白。
懂一些事,是指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封家血脉,知道家主并非自己生父,所以往后再怎么得意、再怎么备受关爱,也会知道分寸,知道不能恃宠而骄,知道自己所得的一切绝非理所当然。
而不那么懂,是指那个年纪的孩童总是渴求安稳,渴求关切,渴求一处家府。即便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只要养他的人对他足够好,他依然会忍不住掏出心肺,巴巴地捧上去。
相比而言,封殊兰就比他自持得多。
同样是被收养的,外人都道她是封家的“掌上明珠”,但她从来不当自己是“女儿”,只当自己是一个渊源深一些的“弟子”。
她本就不是什么热络性子,越大越冷,无意参与过多家事,只领了个“弟子堂仙长”的名号,安安静静地教授剑法。
相比之下,他就知道得太多了。
很久以前,他觉得“所知甚多”是家主的偏爱。是因为他天分极高、根骨不错,是个绝好的苗子,远远优于封殊兰这个“妹妹”。所以很多不能对外言说的事情,家主会告诉他。很多不能让弟子跟着的事情,家主会带上他。
久而久之,他在封家就成了仅次于家主的人。
后来,只要家主不便或不在,他就理所当然成了做主的那个。
再后来,哪怕家主在场,他也不落下风了。就好像……家主年纪越来越大,而他正值当年,所以渐渐有了取而代之的能耐。
于是时间久了,他便习惯于受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