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某非聖人,有所長也有所短,前些年莽莽撞撞,惹了不少笑話,讓聖上與諸位見笑了。」他謙卑的模樣,叫人琢磨不透。
盛廷嘆氣道:「罷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
鯉魚打挺,攪了一池安寧。漣漪相互擊掌,漸漸重歸於水中。
霞色通紅,層層遞進,披在鴟吻、屋檐、青石階之上,染盡整座皇城。九曲橋上的寶瓶欄杆被風磨得越發透亮圓潤,橋上二人一前一後行著。
「羌州的事,你怎麼看?」盛廷停下了腳步,注視著水中交錯的漣漪。
夏庸察覺到了盛廷的視線:「兩國正面交鋒避無可避,只是時間問題,或許是來年,又或許以後。戰事起,則百姓央,」
「朕之於大烈歷代天子而言,不算明君,甚至可以說是無能。如今大烈內憂外患,外戚專政,都是朕之過。」盛廷蹙眉道。
「聖人勿要妄自菲薄。世人只見大烈之盛,誰又之大烈之殤。如今的大烈已然不是百年前的盛況。若是換作別人,怕是大廈已傾。」
盛廷眉宇稍稍舒展了些:「你與遠山自小便是朕的伴讀,三人之中數他最為天資聰穎,可惜遠山自己不爭氣,非要做出人神共憤之事。這些年若不是你陪在朕身邊,朕怕是更難熬了。」
「為君分憂,臣子本分。」
「你我二人之間,還客套什麼?」盛廷如兒時一般,坐在寶瓶欄杆處,他指著身旁道,「別站著了。」
夏庸拱手:「這,於禮不合。」
「自打朕做了這個天子,你便越來越疏遠朕了。」他指著遠處正候在原地的夏驚秋道,「驚秋這孩子的脾性倒是與你年輕時甚是相似,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見這不平事便要主持公道。」
「兒時頑劣,勞煩聖上還記得。」
「如今想來咱們像他那個年紀的時候,比他還要恣意不少。不過,朕瞧著他這次回來倒是穩重了許多。聽說秋兒屢破奇?,想來應是朕從前沒好好在意過這孩子的長處。本想著他與晚晚成親,往後也能過得富貴閒散衣食無憂,現在看來,若當時他真成了駙馬,這大烈怕是要少了一位能臣了。」
「這孩子就是愛折騰。」
「折騰好啊。」盛廷滿目艷羨,「正是有他這樣愛折騰的魚兒,朝堂才不至於成了一潭死水。」
「聖上,臣有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不如還是讓秋兒領個閒散差事吧。」自打夏驚秋回京,夏庸便一直心神不安,「一來他年紀小還需磨練磨練,二來這孩子好鬥,在大理寺任職怕是要惹出不少麻煩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可咱們這些做耶娘的又何曾問過孩子到底要什麼?」
夏庸一時語塞:「微臣……」
「朕與你打個賭。若是你贏了,朕便將其調往鴻臚寺;若是朕贏了,秋兒便留在大理寺如何?」
「這……」
「此事就這麼說定了。」盛廷思忖片刻,「兩個月為限,就賭他兩月之內是否能破方尚書的命案?」
「微臣記得,方應淮的命案刑部半個月前便已經結案了。兇手是方應淮的妾室,按律判了秋後處斬。」
「那妾室三日前忽然翻了口供,在牢中絕食,所幸是被救回來了。此案疑點重重,死者又是朝廷命官,若是真兇當真還逍遙法外,那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此等命案,秋兒一人怕是……」
「朕倒是有一人選或許能助他一臂之力。任內宮學士,因其通曉刑獄,又暫代司正一職,行推罰之責。」
「女官?」
「莫要小瞧了這名女子,她可是江河縣境內出了名的仵作。」
第六十章司正
「真是風水輪流轉吶,聽說這位特使大人,前幾日還是階下囚,今日便成了上差了。」翌日一早,大理寺衙門內已然有人嚼起了舌根。
「你輕點,叫那位司正聽到,小心挨板子。」
「怕什麼,她就是一個腿腳不便的廢人罷了。」
寅賓館
衙門的接待室
內,一張桃木素輿上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音。陽光掃過側臉,在牆上映出一個纖薄的人影來。
余光中瞥見一道紅影,抬頭的瞬間,隨雲髻間的銀制瓊花步輕晃了幾下,好似狸奴毛茸茸的爪子撓過掌心,叫人一陣酥麻。
夏驚秋忽然意識到,這場景似曾相識。確認了面前之人的樣貌,他冷眼橫眉,發出不屑的鼻音:「哼,你果然投靠了翊王。」
婁簡施了脂粉,霞色的胭脂襯得她氣色好了不少。可一身翠色襦裙下,隱約還能瞧見她病態蒼白的膚色,她沒有否認:「方應淮案的卷宗我已瞧了不少,幾處疑惑,還望夏少卿賜教。」
夏驚秋在婁簡對面的蒲團上坐下,隨手沏了一盞茶,全然沒有顧忌婁簡的意思:「請教?夏某學識淺薄,哪敢做婁司正的先生?」
「三十日前,也就是八月廿十日丑時,吏部尚書方應淮被妾室柳憐南發現死於床榻之上。胸口正中一刀。據柳憐南所言,那日丑時她本來睡得正好,突然發現身下的褥子被打濕,取來燈燭細看時才發現方應淮已經被人一刀斃命。於是,柳憐南大聲呼叫,喚來了小廝僕婢。京兆府衙門的仵作在方應淮的指甲縫中尋到了捲曲的皮肉,斷定他在身前掙扎過。當時柳憐南就在方應淮身旁,按理不可能全然不知道身旁之人被害。因此衙門裡斷定柳憐南在撒謊,此案一審時,柳憐南未用刑便認罪,自此京兆府認定柳憐南便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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