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姬深说话,她悠然道,“聂侍中可不是太上皇,眼里除了享乐和美人外旁的都不打紧,本宫想要的是不必再战战兢兢的伺候着太上皇,能够放心的享受荣华富贵,聂侍中么也不过是想过他想过的日子罢了……还是太上皇自己太过重色,以为全天下的男子都如太上皇这样好色成性吗?”
“我本不想过来的。”曲氏轻描淡写的道,“奈何我阿爹一定要我来问一句你——当年,先帝临终前,尝挥退众人,只留了阿爹和你,保证说我祖父的仇,必然让你给曲家个交代!如今这个交代在哪里?”
虽然是奉了曲夹之命过来趁姬深还没死问上一句,但曲氏真心觉得无趣,因此这番话说的心平气和,倒仿佛是随意一问一样,何氏笑着接话道:“曲姐姐放心,这事我定然叫恒郎记着。”
“你还等着利用苏家推你做太后,怎么舍得为我曲家报仇?”曲氏毫不给她面子的道,“不过呢,如今苏家若是当真倒了,怕是高家这几家再不会给我曲家机会……他们再留些时日也好,左右仇也不是一两天了,我如今年岁也不长,等得起!”她说的直接,然而言语里对曲家接下来的景遇却仿佛并不担心,可见诸事早有绸缪。
何氏闻言,笑了一笑。
“孜纭待何氏你不薄!”曲氏和何氏旁若无人的说笑着,姬深听着她们的话,面色一红又一白,险些又吐出血来,按住了榻沿半晌才忍住,他如今已经没了高声呵斥的力气,只慢慢的道,“朕待子恺你,亦不薄,如今信错了人,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朕在九泉之下,看你们的报应!”
他闭上眼,“你等前来,就是为了折辱朕的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何氏笑盈盈的道,“曲姐姐要替曲家伯父来问陛下话,有人不放心,我就做个好人,一起陪着来了。”
话还没说完,牧碧微已经横了她一眼:“究竟是谁不放心先前说好的事情,非要再来亲自问一问?”
姬深陡然张目,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牧碧微——因着之前何氏的回答,他本以为三人都是为了权势才与聂元生联手,毕竟事到如今骗他也是毫无意义,但……
牧碧微任凭他看着,淡淡的对聂元生道:“柔然的事情,我说你已然同意了,但她就是不放心,非要趁着今儿过来亲自与你说好了才肯。”
聂元生微微颔首,对何氏道:“三个条件,祖父用掉一个,不久前我也用掉一个,如今就剩一个,正好可以给你。”
何氏嫣然笑道:“多谢你了。”随即恢复了正色道,“这也是大家都好的事情。”
曲氏一拂袖,却道:“阿爹要我问的事情已经问了,我知道你也没什么可说的……阿爹也知道,他无非是心下难平,如今看你这个样子,我想回头也能叫他高兴些……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曲姐姐还是你好。”何氏感慨道,“先前给太后守灵差点要了我的命,如今又免不了一回,倒是姐姐在冷宫里逍遥自在,早知道我也设法躲进去了。”
曲氏淡然转身:“你眼里盯着甘泉宫,哪里舍得进冷宫?”
“姐姐真是我的知己。”何氏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讥诮,笑着说道。
牧碧微懒得理会她们的冷嘲热讽,只对聂元生点头,道:“我们先走了,这里……”
高七接话道:“咱们收拾就是。”
三妃来的突兀去的也快,姬深却是气得死去活来,足足半晌才稳住心神,颤抖着声音道:“你们想挟幼主临朝?根本没有赤星之事?都在骗朕?!荣昌郡公、新昌郡公、武英郡公……这些人……”
他猛然道,“子恺,你出身寒族!如今的长辈极为无能……没有朕之庇护,你焉能对付得了这些世家?你以为杀了朕,挟持幼主临朝……你能得什么好?!”
高七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二兄,我瞧这昏君昏庸了这些年,究竟临死,居然也能有几分脑子了。”
聂元生今晚神色一直都很平静,此刻也不例外,他只是心平气和的道:“太上皇可知,苏家弃营州举族迁至邺都、曲家败落与这回起复、高家受到陛下的疏远、欧阳家因欧阳氏被牵累、蒋家计家……或多或少,都与臣有些关系!”
姬深眼里的期望嘎然而止!
“你……!”他简直已经说不出话——聂元生安静的坐在那里,眼神平静,既无得意,也无轻蔑,但在这种平静面前,姬深却觉得一切咒骂都是徒劳的,虚弱感从心底一阵阵涌出……他绝望的问,“但即使不挟幼主临朝,从朕亲政起……连玉玺都由你保管……你为何一定要换个幼主?难道姬恒登基能比朕给你的更多?还是?”
姬深面上掠过不敢置信之色:“孙氏和你……”
见他竟然猜测到了姬恒的血脉上,高七啼笑皆非——忍不住劝说聂元生:“二兄,既然曲氏已经问过他了,又何必再留他性命?”
“臣与先右昭仪之间清清白白,太上皇不必担忧,二皇子的确是太上皇的血脉。”聂元生淡然道,“太上皇方才说的很对,太上皇待臣,是极为不错的,即使是臣一力逢迎……然真心真意待太上皇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有臣这样的福分……只是臣虽然极不愿意对付太上皇,但如今,却不得不为之!”
姬深切齿道:“你说!”
聂元生长久的凝视着他,半晌才道:“太上皇可知,太上皇虽然是嫡子,却非长,这帝位,为何会落在太上皇身上?”
饶是姬深如今满腔悲愤,听他这么一问,也不禁为之一愣……
高祖怜爱,临终不忘叮嘱先帝——因为祖父的格外宠爱,从而以嫡幼子的身份越过了两个嫡亲兄长承位,这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更别说一直为姬深伴读的聂元生了,如今他却问起了这个问题……
连高七都好奇道:“二兄,难道不是因为高祖?”
安平王之秘(上)
“高祖为帝如何?”聂元生闻言,不答反问。
高七爽快道:“自然是英明又神武,不世出之英主,不然何以开创我大梁基业?”
姬深嘿然不语,却听聂元生缓缓道:“你既然知道高祖英明,那么先帝如何呢?”
“先帝也是明君。”高七遗憾道,“可惜享寿不永。”他想了一想又道,“不过先帝活不长也是件好事。”
聂元生凝视着姬深,怜悯道:“太上皇似乎并不明白高七的意思?不过也不要紧。”
他叹了口气,“高祖、先帝均是英明之主,为何要越长立幼?”
不等姬深说什么,聂元生复道,“更何况当年济渠王与先帝争储……济渠王其实论才干能力,假以时日,未必不如先帝!不过是年岁差距罢了,而当时济渠王还有生母庞贵妃为助,却仍旧输于先帝……可见,高祖皇帝实则是极为赞同立长君的。”
“高祖于乱世中几经沉浮方有梁,何况前魏亡故,固然有许多原因,但魏神武帝盛年驾崩、太子太过年幼却是极大的原因!”姬深听到这里,脸色渐渐变了,他再昏庸,如今也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能够成为太子,也许的确有祖父最疼爱自己的缘故,但,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