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余自此开始修炼,幸得杨善同曾留给屠凝秋这杨家的功法,因此杨余是内功兼修杨家的厚土经与屠家的养心术,外功同样是修习的杨家的耕作要义和屠家的杀猪三十六刀。
每日里放学之后,也不需人督促,更不贪玩,回家便在院子里“嘿哈”的操练起来。没人能知晓,一个七岁的孩子,何来如此坚毅之心。
转瞬间三年眨眼即逝,得益于屠凝秋不计回报不惜代价的传功,小杨余的功力进展神,反观屠凝秋,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如同风中残烛一般。
这日傍晚,杨余放学后照常在院子内修炼,屠凝秋坐在院子里的一张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双目浑浊,眼神黯淡,早无当年的神采。
王长水下班后照例买菜来到屠凝秋这里报到,推门见到杨余在修炼,也不出声打扰,朝屠凝秋笑了笑便直接拎着东西走进厨房做饭去了。
番茄炒蛋,芹菜肉丝,米饭。
三人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王长水和杨余边吃饭边轻声谈笑,屠凝秋虽默不作声,看着杨余的眼中却充满温情。虽然不是一家人,却充满温馨。
看着王长水右脸上的三道血印,屠凝秋难得开口。
“你老婆抓的?”
王长水闻言一愣,而后用手摸了摸脸上的痕迹,挠着头尴尬笑道:
“嗯,早上拌了两句嘴,没事。”
如此说完,屠凝秋再次陷入沉默,王长水自己却是不觉叹了口气。三年前,他终究是没能打动屠凝秋的芳心,更是没能拗过老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与一个虽然不爱他却钟爱他头上大檐帽的纺织厂女工人结婚了。
待过了新婚短暂的甜蜜期之后,王长水对于屠凝秋母子异乎寻常的照顾,成为了王长水和那个名为刘芳茹的女人生活中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咳……咳咳……”
沉默被屠凝秋剧烈的咳嗽打断,而后屠凝秋突然站起身来,在王长水和杨余的目光中迈着踉跄的步伐走向了厨房。
看着身形佝偻的屠凝秋,王长水的眼中渐渐泛起一层雾水,而后深吸一口气对着杨余笑道:
“今天王叔叔饭做咸了可能,妈妈去喝水了……”
厨房里,屠凝秋双手撑着案板,看着饭碗里刺目的猩红,面无表情,不知心底究竟在想着什么。
吃过饭后,屠凝秋反常的让杨余出去找邻居家小朋友玩耍,尽管杨余一心为父报仇,可终究是个小孩子,还是没能抵挡住难得休息的诱惑,重重的“嗯”了一声便跑出院门了。
屠凝秋与王长水二人坐在院子石桌上,屠凝秋给王长水倒了杯茶水递到王长水面前,王长水受宠若惊接过,可是屠凝秋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的动作一滞。
“十年前我便该死”
屠凝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
“死在我夫仇人的面前。”
轻啄了口茶水,屠凝秋看着院中自己与爱人亲手种下的枣树,颤声说道:
“我多想死在那时啊!如是那般,我余儿便不用似今日这般,终日苦修为复仇而活。”
王长水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屠凝秋十年来第一次向自己说出心底话,果然如他先前猜测,当年在医院,屠凝秋抱着的血人是她的丈夫,十年来,屠凝秋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复仇。
晶莹泪珠从屠凝秋眼角落下,顺着她已不再光滑的脸庞落下,落在地上,洇进土里。屠凝秋用力抹去脸上泪水,沉声说道:
“可是,这世界哪有什么如果。既然老天当时让我活了下来,既然我儿杨余知晓了他父亲的死因,我们的生命就只能有一件事。江湖儿女,血海深仇,焉能不报!”
“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的屠凝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手帕掩面,猩红洇透了手帕。强自稳定呼吸,屠凝秋看着满脸心疼欲言又止的王长水,难得的柔声说道:
“我这些年那般对你,只是想你知难而退,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王长水闻言连忙清了清有些哽咽的嗓子,打断了屠凝秋的话:
“我一直都明白,你们不是普通人,你们所生活的世界我即便不能知晓,这些年却也猜了个大概。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我虽然无夫妻之缘,但是余儿这孩子我是真心的喜欢……”
看着屠凝秋手中紧紧攥着的手帕,王长水抬头用力咽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继续说道:
“你放心,我一直以来都把余儿当做我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以、以后,只会更甚。”
屠凝秋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起身说道:
“你如此说,我便放心了。我的大限也就在这几日了,这几日我会给余儿渡最后一次功,助他打牢根基。以后,余儿就拜托你了。”
说着,屠凝秋转身背向王长水,颤声说道:
“倘若,芳茹不能容他,你便将他送到福利院。只、只要你能定期去看看他,不让他觉得,觉得这世上只他一人了,便好……”
说到最后,屠凝秋已是泣不成声,颤巍着身子缓缓走进了屋子。
王长水在原处呆坐了半天,而后轻轻叹了口气,收了收思绪,将石桌上的茶具端进厨房洗刷起来。
院门外,小杨余背靠着院门旁边的砖墙,面无表情,眼泪却喷涌而出。没有出一点泣声,更没有一点表情,只有满脸的泪水,和在背后不断狠狠挠着砖墙的双手,十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