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先是有点不解,舒景悦虽说有时也会骂舒阳几句,但大多不会说出今天这样没头没脑的气话。可是舒阳却好像完全没有委屈,欢喜地招呼她一起吃团圆饼。
丢在灶台边上的几只纸灯刚刚糊好,还没来得及串起来,就被丢弃在那里,裴宁颇有点可惜地看了看,无意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得在刚才的争执里被撕掉的几张彩色纸张,想起舒景悦一惯好强争胜的性子,像是不肯把这几盏白灯挂出去让人笑话,若有所思地走过去捡了一盏。
“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来。”
舒景悦一言不发地把锅里蒸着的团圆饼端出来,重重地搁在桌上,舒老爹皱紧了眉,到底也没再骂他。裴宁提了灯过去的时候,原本热腾腾的饼已经有点凉了。
“小阳,这些灯要怎么串起来?”
舒阳一愣,抬起头看到被她画了图案的灯,不由乐得跑了过来:“小舅,我们把这个挂起来好不好?”
她虽说高兴,却还是不敢太大声,舒景悦看过来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躲闪了一下,终于慢慢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她半长的头发,点点头拿起那几只灯。
串好之后,舒阳开心地把里面的短蜡烛点了起来,就印出纸上画着的兰、荷、菊、梅四种图案,恰好是四时景象。
裴宁偏着头看了两眼,她学建筑,当然离不开绘图,信手的几笔看起来也算是有模有样,眼看舒景悦和舒阳一起把灯挑着挂到了门外,才舒心一笑。
“好了,吃饼吧。”
这一回,倒是舒老爹开了口招呼他们,三人都应了声,舒景悦拿了刀,把浑圆的饼分了四份,推到各人面前。裴宁看着月辉透过树叶洒下来,碎成星星点点。不由有点出神。
都说月是故乡明,而此刻,她却完全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故乡”。私心里,她一直想要把自己当做过客,可是这间矮小而破旧的屋子,却越来越多地与她牵绊起来。看了一眼正兀自说话的一大一小,也或许有那么一天,她能真正把这里当做故乡吧。
因为是中秋,裴宁也没有再让舒阳练字,而是让她早点去睡,舒阳却只是不肯,闹着要和她睡,要她说故事。眼看舒景悦又要发火,裴宁忙答应下来,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那好,待会儿可别哭鼻子闹着要找你小舅啊”
舒阳应了一声,飞快地洗漱好钻进她被窝里,裴宁笑了笑,也收拾了一番躺下来,正打算问她想听什么故事,却听到她贴近了小声私语。
“裴姨,你生气了吗?”
“嗯?”裴宁一愣,疑道:“为什么生气?”
“你回来的时候小舅跟人吵架,还骂了你,你不要生气好么?”舒阳轻声细气地说着,一边仰起脸来央求:“不是小舅的错是那个老爷先骂了我们的”
“嗯,我没生气。”
裴宁因为她小心翼翼的解释而有点感动,原来她闹着要跟自己睡,是不想她误解了舒景悦吗?
“那你会不会讨厌小舅?”
“当然不会,”裴宁跟她抵着头,也学着她说悄悄话:“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那,裴姨你娶小舅好不好?”
“啊?咳,别乱说”裴宁跟舒阳正对着脸,一时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窘迫,忙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你真的不喜欢小舅吗?”舒阳低下了头,闪闪的眼睛里已经布上了水雾:“他们都说你不会娶小舅,还说没有人会娶他裴姨,我小舅很好的”
裴宁手足无措地帮她抹去眼泪,眼前浮起舒景悦怒气冲冲“骂街”的架势,竟只觉得心里发紧,被针刺了一般密密生疼。
“我知道,我知道别哭了,”裴宁拍了拍她,轻声哄着:“别听他们胡说,你小舅这样好,谁都会喜欢的,将来娶了他的人定是有福气的。”
舒阳听了她的话,稍微安下心来,擦着眼泪睡着了。裴宁帮她掖好被角,怜爱地拍了拍,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转向帘子那边。
原来是这样
这几个月她在舒家进进出出,街坊邻里也都看得到,她也曾听到过几句谣言,却一直不曾放在心上,没想到舒景悦竟是为此受了今日这样的屈辱。
隔着帘子听到舒景悦几声压抑着的轻咳,想起白天夏初妆提到给她找个便宜的租屋的事,裴宁心里一动,白天时她想也没想就推辞了,然而现在细想,舒家的屋子实在有些老旧了,夏天暴雨的时候还漏过几次雨,眼看要入冬,恐怕是没什么保暖效果。
舒家老爹的病早就是半死不活地拖着,舒景悦的旧伤也受不得寒气,再加上这么一点年纪的舒阳。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责任,要想照顾好他们,也许,她真的要欠夏初妆这个人情了。
曲折心意
曲折心意新居和旧事~
找屋子的事,裴宁只跟夏初妆提了一个请求,那就是要有两间屋子。夏初妆先是疑惑她只身一人为何要两间,想了一会儿就露出了笑,调侃道:“难道是有了心上人,打算成家了?”
“夏小姐”裴宁待要否认,却又有些窘迫,她对舒景悦,难道就当真没有那样的心思么?
夏初妆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了,笑道:“那好,我帮你留意着,你加紧把佳人娶回来吧。我找着了会尽快告诉你。”
方才没有否认,现在再要解释反倒矫情,裴宁索性也就一拱手,对她道了谢:“不敢劳烦小姐,若是找到了,小姐差个人来叫我一声就好。”
说找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要找到真正合心意,价钱上也合适的,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裴宁跟着夏初妆派来的人去看过两家,都觉得不合适,眼看着一日冷过一日,转眼就是北风四起,屋子却还是没有挑好,只得先去东市买些炭火,劝舒景悦把里屋的暖炉烧起来。
舒阳玩心重,缠着要跟她一起去,裴宁当然是乐意的,舒景悦关照了几句不许给裴姨添乱之类,也就放行了。送走了她们,见天气很好,便把床上的被褥搬出来晒。想着晒过了总能多少暖和一些。
“阿景”
男人拍打被子的动作停了一下,看到来人一袭淡紫色的衣衫,也只是“嗯”了一声,问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我是来给你送喜糖的”
似乎因为他不太搭理的态度,魏紫说话的口气有些畏畏缩缩,把手里抓着的一只小包裹塞给他,轻声道:“小姐要娶正夫了,就在下个月初六”
“那也不用给我发喜糖。我早就不是唐家下人了。”
“不、不是”魏紫听出了他的不耐,只是低下了头,拿着袋子的手却直直伸着不肯收回去,另一手绞紧了袖口,轻声道:“小姐说了等、等正夫进了门,就给了我名分。”
“这是你的喜糖?”
“啊、啊算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