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风光果然不是仆从居留的后院可比,即使临近寒冬,还是有绿树青草,点缀在其间的各色大盏波斯菊更是颇为耀目,裴宁身为下阶的粗使仆女,还不曾到过前院,一路上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四处张望,却也忍不住暗自环顾,将四周的景象收入眼底。
毕竟是古代的富户,这种典型的江南园林,小桥流水,搁在现代恐怕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了。对此她还曾经跟同事打趣过古人的生活质量比她们高出太多了。
同行的方雨似乎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见她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就有点气急败坏:“待会儿见了小姐可要小心回话。”
“哎,晓得了。”
“就算有什么委屈也别闹,咱们做下人的,好坏还不都是看主人家的心情”
裴宁知道方雨这是因为把点收的事推给了她而有点愧疚,便颇友好地对她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方雨也只不过是想自保而已,毕竟没有对她落井下石,比起前世遇上的那些事,简直算得上是善良干净的了。
走过绕着水池的回廊,前院的屋子才出现在他们面前,裴宁再三克制,还是抬起头来将两层楼高的屋子仔细打量了一番,作为建筑师,她看过的古建筑不少,其中也有许多是保存得较好的,然而有机会看到真正的完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崭新的“古迹”,大概任哪个建筑师都会忍不住心头探究一番的欲望。
“别看了,到了”
这次出声提醒她的,却是一直默默不言的舒景悦,裴宁下意识地对他点头致谢,却又见他僵着表情别开了脸去。她知道舒景悦不是多么和善的人,对他的态度心里也并不怎么在意,坦然地跟着引路的人进了屋。
峰回路转
峰回路转
要了解一个人,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算短了,就算不是多么机灵的人,也能从日常相处的言行举止里对彼此有一些体认。裴宁自认不是太过愚钝的人,但对于这个成为她“主人”已经有半年的小姐,实在是一无所知。
而这也着实怪不得她,算上现在这一次,她也不过才见过这位小姐两回,上一次则是端阳节时唐洛书把所有奴仆召集起来打赏之时。唐洛书基本上完全吻合了这个世界对女子外貌的审美,比她还高出一些,身形挺拔,眉眼之间有着凌厉之色,面容也因此显得英气勃发。加之她唐家主事人的身份,自然会成为府中侍从千方百计想邀宠的对象。
站在她身边伺候的正是姚黄和魏紫,两人的相貌都是美的,眉宇之间的气质却是各有千秋,魏紫专心致志地帮她剥着橘子,姚黄则巧笑倩兮地蹲跪在她脚边替她捶腿。唐洛书对两人的殷勤伺候似乎很是满意,见他们进来,才带着几分慵懒劲坐直了身子。
“姚黄,既是你查到的,便让你自己说,”唐洛书往下看了一眼,示意姚黄说话,又似乎对满屋子的人很不满意,挥了挥手道:“又不是多大的事,也值当叫这么多人来我这里围着?管事,你先把不相干的人带出去。”
“小姐这,这”
她还没有说明要问的是什么事,管事又怎么可能知道哪些人是“相干”的,哪些又是“不相干”的。裴宁见管事一副为难的表情,而上位的唐洛书却只顾掩袖喝茶,裴宁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对座上衣衫华贵的女子这种以看属下为难为乐的心态有些不敢苟同。
“怎么,莫非几块木炭还牵涉了厨房的所有人?”
“啊,是、是,小人明白了,”犹犹豫豫地把厨房的人来回看了一遍,好不容易听到唐洛书凉凉的问话,方才还不知所措的管事立刻精明起来,一伸手把舒景悦和小凡往前推了推,略顿了顿,又把裴宁从不显眼的角落处扯到了前面。
裴宁淡淡看了一眼,并没有忽略张叔方才对这管事使的眼神,看来张叔对她这个“麻烦”很是厌恶,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她踢走。
“既然分清楚了,旁的人就回去做事吧,”管事中气十足地吩咐了一句,见裴宁没有反对的意思,才把裴宁和两个男子留了下来,朝唐洛书躬了躬身退出屋子去。
“小姐”姚黄走到三人面前,有些奇怪裴宁也被留了下来,迟疑着说了一句:“其实阿景他总是偷拿厨房的木炭回家里去用,跟这位姐姐没什么关系”
裴宁眼光一顿,往他那里瞧了一眼,姚黄会替她开脱,这倒是她所没有想到的,她跟姚黄并没有什么交集,也不认为这个男人会是什么“明辨善恶”,不想冤枉好人的主,因此心里不禁有点疑惑。
唐洛书对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兴致,不过是因为姚黄撒娇耍痴地讨好了她一天,才打算纵着他一回罢了,对谁有错谁没错,根本就没上心,因此也就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张叔见她就要把这件事摘干净,忙上前了一步,福身道:“姚侍人有所不知,裴宁是负责打扫厨房的,阿景每次能把东西拿回去,也是因为她从来不阻拦。”
唐洛书依旧是“嗯”了一声,既没说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姚黄不敢再多话,只把矛头对准了舒景悦:“小姐,咱们府里怎么能留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我还听说魏紫脚上受伤不能跳舞也是他弄的呢”
前几天他还嘲笑过舒景悦嫉妒魏紫没被送人,今天却又来说是舒景悦弄得魏紫不能跳舞的,话反话正,都被他一个人说尽了。裴宁不着痕迹得看了一眼舒景悦,却只看到他低垂着的侧脸。
“景青,是真的?”
这是裴宁第三次听到有人喊他做“景青”,魏紫喊的时候,舒景悦会生气,姚黄喊的时候,他似乎完全听不到,而这次唐洛书这样喊他,男人的脸色白了白,像是很用力地抬起了头。
“魏紫,你来说,是不是真的?”
对于男人的沉默,唐洛书似乎不在意,接过魏紫递来的橘瓣,把眼神转到魏紫清秀的脸上。
魏紫被她看得一颤,手上的橘子被拿走了还不知道要把手缩回来,怯怯地看了一眼舒景悦,像是想摇头,迎上唐洛书的目光,却又僵住了。喉间突起的地方滚动了片刻,眼里已经汪汪地涌出眼泪来。
“看来果然是了,”唐洛书把目光调回来,打量了舒景悦一会儿,忽而笑出声来:“这样说来,我倒要谢谢你替我留下了魏紫对了,我倒不知道你家里困难成这样了,只不过我这里的规矩你知道,大大方方讨些去便罢了,耍小心机的我却留不得。”
“小姐教训的是。求小姐看在小人往日尽心伺候的份上,放过小人这一回”
舒景悦的回答是唯唯诺诺的,带着明显的乞求和讨好。唐洛书却像是浑然没有注意到,只转头调笑般问了一句在身边伺候的两个男子:“你们觉得呢?”
姚黄不屑地撇了撇嘴,只嘟囔了一句“由小姐做主”,魏紫眼里还是一片泪汪汪的,看了看舒景悦,又怯怯地看向唐洛书,轻声恳求:“小姐,求您饶了阿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