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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小说>僧诗100首原文译 > 第43页(第1页)

第43页(第1页)

与此同时,半炷香前,整发肆迎来了黄昏前的最后一位客人。

——正是八鲜行的鱼贩张大。

日落收摊,是八鲜行的规矩。张大今日收摊却比日落还早一些。他一发现那个奇怪的跛脚男人又来买鱼,索性就早早收了摊子,一路偷偷跟过来,却见那人守着街口一间空宅,开了门进去又没再出来。张大在宅子门口犹豫不决,不敢贸然叩门。

他去附近酒肆吃了一整盘猪头肉,坐着发呆,望空中有几只黑鸟来回飞过,临近天黑,才下定决心,将那件怪事从此咽进肚子里。

谁知刚出酒肆,张大就迎面冲撞上两个走路怪里怪气的瘦男人。那些人穿着绣了银边的长衫,眼神阴得很,匆匆一瞥,瞅得他心里不舒服。他忿忿看着自己这一身用来杀鱼挡血的罩袍,和沾了腥气鳞片的发须,心里一横,索性走进整发肆,豪气地叫小二来个洗修全套。

小二不晓得今日是否迎了财神有福,直咧嘴笑,叫张大坐进木头椅子里,等着炉子上冷水烧热。二人看着黄昏的街,随意捡些琐事来谈。远处一抹太阳火红。漫天的红霞覆了利运塔的废墟。能隐约看见巨大佛头脑上隆起的肉髻,石头雕刻,伫立在视线的尽头。望去有种凄美的壮观。

张大倏忽叹了口气:“不晓得这塔什么时候能修好。要是明年还是这般萧瑟,我打算收摊回老家了。生意难做。”

小二端来盆肥皂水,铜盆在空中停了一瞬。“是呢。”他附和。要不是生意差,自己也不会为一两个客人如此高兴。整发肆里突然安静下来,唯有街上渐渐稀疏的人声传来。太阳斜斜地隐没下去,逐渐昏暗。张大不出声,满脑子想着方才偶遇楚工匠听来的话。“我在佛塔第八层找到了个怪词卷,打算今晚请裴大人来瞧瞧”楚工沧桑的声音止不住地在张大脑子里回响。算来张大和楚工认识也有十来年,却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慌张模样。

楚工从姑苏带过来的爱徒小庄被人杀了,这事传到街坊邻居耳朵里,张大也隐约知道。多事之冬,他想。小二的剃刀沾了热肥皂水,密密扎扎在他脸上移动。他闭了眼,竟从日复一日卖鱼的摊贩生活里罕见地生出种哀伤的心境。就在眼睛将闭未闭之时,他看见对面的宅子里,那冷清的石狮子前,门竟然又开了。

张大陡然睁圆了眼:“哎,那个跛脚的男人又出来了。”

小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张大也愣怔。奇怪,不过一眨眼间,男人就消失在街道中了。他重又闭上眼,却忽觉一股惊惧漫上心头。一个跛脚的人怎么能跑得这样快?张大愕然,同时回忆起,男人手上,似乎有样短短的事物冷光一闪。

杀了十多年鱼,张大一下子就能明白,那是刀的侧刃。

他倏忽睁开眼,却见整发肆里已经彻底昏暗下去。小二趁着微弱光线把单子呈给他。

“净面洗头,客官,一共八十文。”

张大给了钱,又打听:“你知道对面宅子的主人是谁么?”

“卫学士。”小二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接连两个客人都向他打听此事。

太阳此时彻底落下去,店里的油灯就亮起来了。那伙方才同张大冲撞过的穿了银边长衫的瘦男人,竟然又原路返回,路过整发肆口。

“去宫里给周公公报个信儿,消息给蒋培英传过去了。”男人中的一位对身旁同伴低低说。

夺命谶语

(四下)救命

就在北坊天黑的一个时辰前,大梁皇宫,太后寝殿。

这寝殿终日檀香缭绕。临近傍晚,诵经的佛子们刚离开,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周澜海就捧着铜盆走进来。

太后就着铜盆盥洗。周澜海得了太后的眼色,屏退了殿中下人。

“皇帝最近身体怎么样?”太后皱着眉问。

“老样子,咳嗽不停,甚至更重了。”

在太祖未殁之前,周澜海还是太后身边的公公。太祖死后,当时太子李继昀年纪只有十三岁,太后便垂帘听政,扶正周澜海进了司礼监。三年后,一场大火又把东宫烧成了灰,病秧子李懿成了皇帝。周澜海的官威愈大,成了秉笔大太监,直接可知评政事。

表面上,李懿对此并无异议。

可太后心里知道,李懿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听话。例如,在蒙人春贡这件事上,李懿将原本三年一次的蒙人春贡抬为一年一次。无他,只因李懿的生母便是蒙人。蒙人可汗哈尔努,算得上是李懿的大舅父。

因为他的血统,当时登基也颇费一番力气。可太后实在找不出比李懿更可掌控的李家子。至于前太子李继昀,此人藐视礼法,合该成灰!太后一想起那张朝她争鸣不休的少年的脸,太阳穴就突突跳个不停。

她最近梦魇频频。

“皇后最近和皇帝见面多么?”太后又问。

“多,皇后听了您的教诲,常常携诗抱琴的去讨皇上欢心呢。”周澜海笑道。

当今皇后王氏便是太后的外甥女。钟家费尽心力选了这么一个柔顺得如同绵羊的女子塞进皇帝身边,为的就是诞下皇嗣。李懿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等他一朝归西,王氏之子便顺理成章稳坐君位,钟家也可保后世万代无虞。

“多见面就好,叫太医开几副送子汤。”太后洗完手,用锦帕擦了擦。周澜海忙应下,又给太后递上润肤膏。

太后拿护甲挑起一点,闻见鼻端连绵不断的月见花香气。这香在京城风靡多年,是太祖生前最爱,凡想讨他欢心的女人,无不争相涂抹。说到底,是因为那个女人爱用。太后忽然心里一阵恶心,将护甲扔进铜盆里。“改明儿换个香膏,这味道哀家厌极。”她头也不回,往锦榻边去。

“姐姐,我只怕不能久活。昀儿多托你照顾”梦里,那女人喘个不停,一张病西施的脸,朝她泪光点点。

太后靠在榻上,紧紧闭了眼。那女人生前享尽荣宠,早死倒也未必是坏事。否则,她就该像后来的自己一样,面对叫人作呕的枕边人,一步错,步步错太后紧咬了牙根,传周澜海近身:“你派去当监工的人,描的那批佛塔图,拿回来没有。”

“拿回来了,全收在东暖阁里,也请人去仔细瞧了,还没查出什么来。”周澜海小心翼翼答。

“收好了就行,暗地里叫筑造司致仕的那批信得过的老人一个个地看,我就不信查不出。”太后说,又问,“你上回说,那监工死了?”

“是,他自个儿有些私仇,被一个女人杀了。那女人在被追查的路上跳江死了。”

“还是僧录司裴松查的案?”

“是。”

“上回叫你派手下的人去买通些司里的人,给他使点绊子,你做了没有?”

“裴松近身的都是他自己家的侍卫,收买不得。不过那司里人员混杂,倒也找到些有贰心的,已经妥当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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