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泽已见张朋良的屋子桌上,放着一张纸人,背面用朱砂写着“草儿”两字,大惊失色,从兜里掏出一把东西来,你道他掏出什么东西?张朋良看时,见他手里是一把白纸剪成的纸人。
这些纸人背面都写着名字:“梨儿”、“芳儿”、“燕儿”、“笑春”等,都是女子名字,唯独没有姓氏。彭泽已道:“这些东西都是在杀人现场,和失窃银子的库房里捡到的,你看这些名字写得潦草,鬼画符似的,一定是会妖术的人用朱砂写上去的。”
“难道这些事情是妖人用妖术所至?可是,既然有剪纸变人的本事,这些纸人没有走,反遗留在现场呢?”
张朋良一看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因,他道:“之前在陶湾时,齐王氏到我府上做客,酒席之间为表演鸡蛋种西瓜的把戏,也有那么一出。她在使障眼法,别人没有看见,我是看见了。”
彭泽已急问:“怎么的?”
张朋良道:“她把早剪好的纸人从兜里摸出了,朝桌下一丢,那纸人立刻变成一个个人的模样,纷纷走出去。不一会,又用麻袋扛着西瓜回来,于是众人在顷刻之间见西瓜出苗、长藤、开花结瓜。”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来,这谋杀和偷盗银库的事,一定是齐王氏干的了。当如何是好?可是,我那银库吸取了上一次教训,已经搬离原来县衙银库的地方了,她是如何知道的?”
张朋良忽然想起那两个仙子在床上的问话,知道是自己漏了嘴。他搪塞道:“这个,是她自己作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缘由了。你我都是外行之人,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他道:“那几天,我到县衙去,把自己的奇梦告诉你时,你道,‘你住的地方,原来是一处道场,明朝的时候,有女子曾经在那里修持,后来成了仙子,不知所踪。对这样的事情,你若信时,焚香祷告,自己有足够的道德,她自然会与你相见。’吗?”
彭泽已道:“是啊,怎么的?你真的见到仙子了?”
张朋良道:“是啊,依你所言,我如法炮制,果然见到了梦中的女子。不过不是我原来住的地方,而是在这里。”
“呵呵!我不过道听途说,搪塞张将军而已,想不到张将军真的依葫芦画瓢,真的祷告起来了。可是,这里并不是道场所在啊,怎么会有仙子呢?”
张朋良把两个女子和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彭泽已,指着床上道:“你看,那叫白儿的女子来时,坐在床上,现在还闻到香味呢!”彭泽已走近床上,用鼻子臭了臭,道:“果然果然,这味道闻起来似莲花的清香。”
“难道你们就在此颠鸾倒凤?”
“是啊,有何不妥吗?”
彭泽已道:“当然不妥了,这里不是道场,自古以来是都是乱葬岗。只是到了康熙二年,栾川县城扩建,才把乱坟挖去,改做了军校演武场。你不知道对方是神是鬼的情况下,与她做了那事,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张朋良笑道:“不妨不妨!我知她来处,岂不止一个白儿,后来还来了一个草儿,三个人在隔壁的虚景里睡了一个晚上。”
“她们何处去了?”
张朋良道:“一个走了,一个还在。”
“在哪里?”
张朋良道:“彭大人手里拿的就是啊!”
彭泽已道:“张将军莫开玩笑了,我现在命在旦夕,还望张将军到汉阳去一趟,与那布政司魏正兰疏通疏通啊!”
张朋良道:“彭大人不要急,你想想,现在巡抚大人景安都不能在汉阳公案,而是带兵在南阳拒那白莲,布政司魏正兰不去打仗,即使在汉阳处理事务,那是忙得屁股着火,哪有时间管这点银子的事?”
“更何况你那失窃的银子,比起前方将军贪污的军饷来,那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我倒有一计让你把那盗贼抓住,让你洗脱罪名,想不想听?”
“如何?”
“彭大人手里的纸人,她的名字就叫草儿。到了晚上,我焚香祷告,白儿自会架着云车从天空里来与我相会,这草儿到了那时就会现形,要乘云车而去。到了那时,你与那些道士张网以待,便会手到拿来。”
彭泽已道:“我当如何拿她?”
张朋良道:“凡事都要往深处想一想便会知道了,烈火只能用水去浇灭,而不是用油;洪水只能用沟渠去疏导,而不是用土去堵塞。这些女子就借一张白纸隐身,烧了白纸便让她无处遁形,然而点火烧云,烧不着只是因为云在高远,簸箕挡风,反被狂风吹跑。”
“这些道理,彭大人难道不能好好想一想?”
彭泽已见他说得高深,惭愧道:“彭某确实不知,还望张将军点明!”
张朋良道:“你如果用火烧她,纸当然一点就燃。可是。当她飞来飞去时,你手里的火把即使火焰很高,如何又戳着她呢?如果泼一盆水过去,这纸人顷刻之间就会淋湿而落地,岂还有飞起来的道理?”
彭泽已又想不通,道:“这会一把火就把这些纸人烧了,或者一盆水把纸人浇湿,她会不会现形出来呢?”
张朋良笑道:“这时候,你手上的纸人,她就是一张纸而已。盗贼已离开纸人这个外壳逃遁了,若是她再来时,需得她的主人作法,然后她才会因此附身在这些纸人上。然而,待她的主人要她出去作案时,又重新作法,岂还附身在彭大人手里的纸人上乎?”
“这事情却是彭大人之前教我的,如果一心做好祷告,她们一定会来,因为这些纸人身上还附有她们尚未退完的灵气。”
于是,回去衙门命令衙差到处寻找道士,在天黑之前,务必找到几个道士。这些衙差去哪里找道士去,只得到道观里强行拘来,彭泽已把情况说明了。这些道士磕头哀求道:“知县大人放过我们吧!这事听都没听过,如何有法力去抓她?”
彭泽道:“你们只消探测出栾川县城里什么地方最阴,然后随我在那儿开坛做法,我叫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好了。”道士随旗兵骑马在县城里溜了一圈,回来道:“还是演武场那儿最为合适。”
于是,到了张朋良快骑驻地的坝子里清除了杂草,就在地上摆上刀水,点燃香火蜡烛,把彭泽已探案时所获的纸人,在桌子上铺开一排。张朋良把写着“草儿”的纸人放到兜里去,对彭泽已道:“这个我留着,毕竟我们有过肌肤之亲,杀了可惜。”
彭泽已把旗兵带来,包围了坝子,他们手里拿着绳索,水枪,腰间悬着捕刀,听神话一般听彭泽已道:“一会那些纸人会变成一个个女人,待她们变成女人时,要拿水枪射她,这样她们就不能遁形逃脱了,然后用绳索把她们都捆绑了,押到大堂上去。”
旗兵只当他说鬼话,但又不能违抗,只是在边上看那几个道士作法。
先是“天灵灵地灵灵,我是潘安来邀请,邀请姑娘下凡尘。”叫一些旗兵把衣服脱了,用朱砂在他们背脊上,写着“潘安”二字,然后是洒米,奏乐,念拘魂咒语,把一个演武场弄得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
夕阳西下,黄昏之后果有微风,徐徐吹来,把长桌上的纸人欲掀未掀,那些纸人渐渐动作就大了,一股风从东而至,眼看纸人就要吹飞了,那些香火蜡烛立刻浓烟滚滚。就在这时,那些纸人在桌上旋转着,飘到地上。
那些纸人飘荡到地上后,立刻化着白衣女子,纷纷问道:“郎君在哪里?潘安在哪里?”
彭泽已大叫一声:“喷水!”
旗兵手里的水枪立刻喷出千百条水柱,瞬时把那些白衣女子淋湿透了。又听彭泽已大吼:“还不赶快把这些妖孽捆了去!”
几十个旗兵同时向前,三五个揪住一个女子,就势按倒,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女子一个个捆绑个严严实实,押着一路去了县衙。仔细一看,这些女子与凡人没有不同,只是她们都穿着白衣白裙罢了。
到了县衙,彭泽已害怕夜长梦多,这些女子本来就非常蹊跷,再让她们走了,彭泽已只好受洛阳知州的罪责。于是,他在案台上醒木一拍,叫跪在堂下的十二个女子报出姓名籍贯来。
初时,她们都不肯说,每个人挨了十来板子,这才交代了暗杀和偷盗银库的经过。
原来,齐寡妇在狮子庙领娘子军冲出了五县旗兵的围剿,本想复到栾川县城,谁知她们从熊耳山脚下绕了一圈,到栾川外时,见四县兵马已在栾川县城云集,不敢造次,去了重渡沟安营扎寨。
谁知杨朝安顺藤摸瓜,也跟到了后面,于是,齐寡妇又回头来,把杨朝安几百人马消灭在七胡沟后,作法叫这些女子进城的进城,暗杀的暗杀,然后一路爬上熊耳山,到老君山去了。
彭泽已叫她们录了诉文,画了押,连夜就解到县城西郊。那些女子咒道:“你用色诱的妖法欺骗我们,把我们拘来杀头,日后你一定妻死再娶!”杀了她们之后,彭泽已根本不把她们的诅咒听到耳中去,只道是人之将死胡言乱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