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俞裁缝铺门前锣声响过一阵,已经围了不少赶集的百姓。有的是来凑热闹,有的的确是有需要,有的则是介在两者之间。铺面不大,里面已经涌入不少客人挑看布料,门外的人也伸着头朝里面瞧。
“今日送布料,送针线,有卖就有送!最高买三尺送一尺!还有更多优惠在铺子里,仅此一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就没这优惠了。”俞慎思站在门前的凳子上,敲一锤子锣喊一嗓子,像个小大人一样。
“婶子,一看你家就是要有喜事了,不是娶媳就要添丁,不趁着便宜时候先买点?”俞慎思对着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妇人道。这个年纪儿子也差不多到说亲时候。
“这位婶子,你家哥哥一看就是能长大高个,现在长身体的时候,一年一个个头,身上衣服都短了,趁着实惠多买点。”看到一位带着十来岁孩子的妇人,俞慎思又开始推销。
不一会儿,围观的人有一大半被俞慎思点。
众人被面前这个小孩儿一张甜嘴说得脸上乐开花,都进铺子里去瞧瞧。
本就需要买料子的客人,哪天买都是买,自然要趁着实惠买。犹犹豫豫的客人,在俞慎思一声声“仅此一日,错过就没有这么多的优惠了”给鼓动,也多少扯了几尺。
铺子里挤满了人,俞慎微一张嘴快忙不过来给客人介绍,卢氏也过来帮忙。
不仅这边买布料的人,旁边给定制衣服的客人量尺寸的俞纶也忙得手不得闲,每年庙会铺子都没这么多人。
“我这是给我大儿子买的料子,他今儿没来,身板也没法量怎么着啊?”
“婶子可以先交几文钱定金,这两日人过来再量身,也一样给你今日价。”趴在柜台上的俞慎言昂着头道,打消胖妇人的顾虑。
他今日主要负责收钱和帮俞纹记录定做成衣的客人身材尺寸。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铺子内外的客人也越来越多,都知晓大俞裁缝铺从今以后正常开门做生意,不会三天两头找不到人。
裁缝铺不远处,一个姑娘挎着篮子盯着裁缝铺看了好一会儿,虽然瞧不清里面的状况,但是门前着实热闹,进了铺子的客人出来没几个是空着手的。门前站在凳子上的小娃娃说话也有意思。
姑娘忽然被人拍了下胳膊,那日的胖妇人瞅了眼姑娘脸上的笑意,狠狠剜了一眼,“没出息!”
下巴点了下裁缝铺,道:“也就卖这一天。又是送这个又是送那个的,能赚几个钱?你指望他今天就凑够下聘的钱?要娘说,你就是缺心眼,你姑姑给你介绍的那个哪点比他差?家里几十亩良田,又在县城做活,你嫁过吃香喝辣,比俞家强百八十倍。”
姑娘对自己母亲的话不满,恼道:“你和爹就瞧着他家里有田有钱,却不瞧瞧他是什么人,怎么和俞纹比?别说良田几十亩,就是几百亩,我也瞧不上。”
“娘是过来人,娘告诉你,贫贱夫妻百事哀,柴米油盐都要钱,他俞纹人再好挣不了钱,以后吃野草啃树根有你哭的!”
姑娘皱着鼻头哼一声:“就是沿街乞讨我也愿意。”
胖妇人恨铁不成钢,狠狠戳了下闺女的脑袋,“缺心眼,真真缺心眼没脑子。”
姑娘看着母亲气恨模样,反而笑着挽起母亲的胳膊。她心里知晓母亲是疼她的,希望她嫁个家里富足的,但更希望她嫁个能够真心对她好。母亲当初看中俞纹,就是看重他重情重义人品好,又勤快,家里人简单,上面没有婆婆,妯娌和气,嫁过来没人给她气受。
她笑着对母亲道:“只要人好,一家人和睦,日子肯定越过越好。姑姑倒是嫁得好,姑父家有钱,但你瞧姑姑日子过成什么样,哪次回娘家不是要大哭一场。”
妇人想到自己小姑子那鸡飞狗跳日子,也就不再说什么。
朝裁缝铺看了眼道:“你爹可说了,俞家给聘礼只能比你堂姐多不能少,否则他可是不答应的。你别高兴太早,差远着呢!”
-
午时集市上已经没什么客人,裁缝铺还进进出出客人不断,一直到下晌午客人才走得差不多。
全家坐在一起合计,各种料子加一起,今日一天卖出去的量比之前两个月还多。有几家这一两个月内要办喜事,趁此机会买了不少料子和红布,这是一笔大的进项。加上定做衣服和交了定金的,进账七八两银子。
铺子里原本陈年的料子,送的加卖的已经所剩不多,那两卷快要泛黄的料子,更是卖加送全没了。
谁都没有预想到今日生意这么好,能有这么多进账。
吃完饭,俞纶夫妇和俞纹商量着拿出一部分钱采购布料补货,剩下一部分拿出来给俞纹将亲事定下。俞慎微也拿出自己之前攒的钱添进去。过文定不是下大礼,这点钱绰绰有余,况自家铺子里有布料,不用再去采买,也省一些。
俞纹看着俞慎微,心里头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娶亲,还要侄女添钱,说出去不得被别人骂死。
俞慎微看出他心思,笑道:“以后侄女出嫁,小叔可要给侄女多添点嫁妆。”
“一定,小叔到时还要给你做最好的嫁衣。”
俞纶玩笑道:“嫁衣肯定我们当爹娘的做,可轮不到你,你给她多做几身平常衣裳就行了!”
几个长辈随后商量着去请媒人商量着定亲的事情。
俞慎微坐在铺子前看店刺绣,不时还会有一两个客人过来买布料针线。
客人走后,她打量铺子里的各种衣料,大多数是粗布,一尺布赚不到什么钱,乡里又是普通老百姓,自是不穿绫罗绸缎这些,而这些布料才是赚钱的。
眼前小叔娶亲和下大礼的钱,两个弟弟读书的钱,舅舅养身子的钱,而且都不是小钱,光靠裁缝铺长远来说有点困难,若是能在县城开个裁缝铺子,肯定就不用愁了。
县城开个裁缝铺本钱太大,得想个办法。
她继续低头绣绣品,脑中却没有停止琢磨,忽然面前站了一个人挡住光线。抬头瞧见痘瘟少年正看着她,咧着嘴角冲她笑。
“你怎么来了?”她微惊。
年前请他帮忙找人绑刘应,过继之事后,他将刘应放了,人就没影儿了,猜想是回家。她以为以后没什么要紧的事,他们就不会见面,这才过去没几天,人又寻来了。
“姐姐,让我以后跟着你吧。”施长生蹲下来恳求道。
俞慎微惊了下,忙回头望去,爹娘和小叔都在后院,小言带着幼弟在读书,二人此时已经注意到了少年,放下书走过来。
施长生说道:“我爹娘将我卖的那一日,我已经没有家了。哥嫂本来就嫌我,如今更是每日给我脸色,我也不想在那个家里待了。我如今无处可去。姐姐,我不白吃白喝,我可以在铺子里帮忙。我进过社学,识字也会算账。”
俞慎微笑道:“你瞧我家的小铺子需要伙计吗?你既有这本事可以到县城找个活计,肯定能养活自己。”
施长生蹙着眉头没说话,蹲在面前渴望地看着她,眼神和当日在牛山求她救他时一样。
俞慎微瞧出来,是想赖着不走。
他们家就一个小裁缝铺,现在都紧巴,哪里还能够再多养一个人。
她还是狠下心道:“你今日且住下,明日我弟弟进城,你们一起去,还是要到县城找个事做。我家这小铺子没法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