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保持冷静些回忆,她那还未完全恢复的前世记忆里,也没有伊琦和她在塔楼地下室决裂的后续,她打心底认为,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我没有,肯定没有。”黎罗说着,一抬眼看向莘纶深邃的双眼,她内心总会被他的眼神动摇三分。
伊琦曾得到了齐邪罗的位置,推翻了她定下的所有规矩,占领了魔女集会,入住了玫瑰塔楼,她拿到了她想要的一切,那之后她在哪,哪里都没有她存在的痕迹,代宁修没提过,薇因命宫里也没见过。
“…证据呢?”黎罗问。
莘纶低下头,神情恢复了原本的他:“我没有。”
黎罗刚松缓下来,而莘纶的手已经覆盖在她冰凉的双手上。
“你曾经怪我,我总是删你的记忆。”莘纶还有些犹豫,可他必须让黎罗相信,“那是因为我把你最直接的证据收在了我这。
十年前,你刚和我一起生活时,就生着怪病。
经常浑身热,高烧,睡觉会说胡话,会踢被子,会梦游,会有攻击性。”他免不了自责,“我不敢带你去看医生,我那时处在自卑自封的时候,也怕你被人报警带走。”
“于是我藏好你,用找回的天使以诺语的咒语力量去治疗你,现你经常在梦中重现你不愿回忆的故事,那些被你的大脑保护封存的记忆。
那我就帮你做个小手术,切除你的创伤,之后,你果然好多了。
于是我知道了,让你痛苦的是什么,你那时哭闹着说的,每晚见到的长遮脸的女人,是什么…”
顺着那只紧握过来的手和黎罗十指相扣,即便她想要抗拒和远离,还是被莘纶拉进了他的怀中。
四周一瞬变暗了,天花板在眨眼间压了下来,空间狭窄窒息,这并不是心理作用,而是黎罗正身处这样的环境中。
她用力睁开眼,双手碰到了面前的床底板。
“孩子,好孩子…”一个声音微弱又尖利,极力表现温柔,可她身上血肉的恶臭味和喉中始终粘稠呜咽的怪叫让黎罗不敢看向她的方向。
小小的黎罗抱着自己,缩在床下最深处,她试图在脑中塞满和父母的回忆,来抵御这股令她痉挛的害怕。
她记得很清楚,爸爸停下他们破旧的小汽车,他提着行李,妈妈抱起她时笑得那样幸福温润的样子,她们住进了新家。
妈妈摆放着相框,那年和爸爸在度假滑雪时认识,爸爸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而去她的旅馆门口用冰镐凿出一个冰雕,还在雪地上写写画画着求约会的邀请。
他们意外地相遇,惊喜地现他们之间每一个共同点,认真地交换承诺,期待地走向铺满鲜花的红毯,寻常地相互表达着爱意,幸福地在医院第一次牵起不停哭闹的黎罗的小手。
妈妈向黎罗讲述着那些故事,笑容始终没有消减,那都是藏不住的凝聚的深情。
那就是黎罗想要的人生,她最想要的剧本,她那无限幻想过的,最期望的开场。
但可悲的是,命运之轮的转动从不停下。
那天晚上,黎罗只能看到枯瘦细长的手指拂过垂坠下来的床单,外面的怪物在不停叫她:
“好孩子,快出来,快啊,快啊,妈妈好想你,让我看看你。”
这些话语反复击碎着黎罗的内心,她能闻到,一股从隔壁房间时刻涌来的,那些浸入皮肤之下的腐臭气味,名为“死亡”的意义已经绘进了她懵懂的大脑里。
强烈的危机感让她忘却饥饿和诱惑,只把自己禁锢在床下,死活不出来。
于是地面上被漆黑的手轻轻放下了一块红白色的盘子,上面有一块蛋糕。
可那也是被美化过的黑暗童话,粉红色的柔软的块状物上是一只连着神经的樱桃。
“好孩子,饿了吧,快出来,妈妈给你准备了好吃的,慢慢吃,没有人会抢你的。
也没有人,会从我身边抢走你。”
在黑红色的长条视线中,长长的黑落地,慢慢下降,从未见过的粉碎可怖的脸展现她以为的最友善且万分期待的笑容对视那个红肿着眼的女孩,脸和她一样贴在地上,平行靠近:
“听到了吗?我的宝贝。”
“啊!——”女孩的惊声尖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她再也受不了了。
“你在给我看什么啊!”黎罗挣扎着想要离开莘纶的怀抱,眼泪如注顺着紧靠的左肩滴落在他的衣领。
“那是我从你那拿到的记忆啊。”莘纶试图让她平静,于是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十年前,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妈妈。”
黎罗一时间把双手放在莘纶的脖子上:“你在胡说什么…他们是被那个恶灵杀死的!”
“席王朝时期那场骇人听闻的禁术中,那被投放进火炉的三十三位小魔女合成了你,而你的生母,也有了三十三位。她们的结局有被处死,有死于战乱、重病、咒语反噬。
多数尘烬,但也有灵魂怨念极深,历经千年,破碎得四分五裂依然想要找到亲生孩子的母亲,成为了毫无理智的恶灵。她们的心愿就是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还在身边,在好好成长。”
“你别说了…”黎罗摇着头。
“千年如一日地找着那唯一的齐邪罗,恶灵无可避免地犯错了,她想再成为你的妈妈,却杀死了你今世的生父生母。你的报仇也无可厚非。”
“我做的?是我做的吗?”攥紧拳头也承受不住这段记忆的黎罗无力地捶打着莘纶,“我本来应该过得很幸福啊…”
她不断回想起曾经的家中,那定格逝者笑容的照片里,冰天雪地的背景里那丑得可爱的冰雕脚下的冰镐。
那时她纤弱的手突然爆出的不属于常人的力量,对残酷丑陋的恶灵泄最崩溃的杀欲,最后也不敢走向隔壁的房屋,扔下了沉重的冰镐,扭头逃离了这栋房屋。
越跑越远,漫无目的,只想离黑暗,离低矮的空间越远越好。
“天呐,小姑娘,你需要帮助吗…”“喂,警官,我看见有个一身脏的小女孩,好像受到了虐待…”“等等,孩子!”
别过来,谁都别靠近我!不要把我关起来!
“孩子,你的父母呢?”
不要问他们…我不知道…
行尸走肉一般的女孩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一户人家的草坪里。也许是草坪太高也无人打整,她完全没被人现,以天为被,地为床,在宽敞明亮的地方安然地呼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