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吃得消……君玘看看已经在高架上快速行驶的车子,苦笑著点点头。反正都已经上来了,那就是说苏南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吧……既然是这样,干嘛去拂逆他的意思呢?
菜馆是一家私人会所,外面看著名不经传,里面的装潢是很古朴大气的中国风。苏南显然是这里常客,连菜谱都不看,对著笑意盈盈的服务生说了几个菜名,君玘心思不在这上面,等菜端上来的时候才看见,苏南点了一道龙井虾仁,一道文思豆腐,一道淮扬菜中有名的蟹粉狮子头和一道松鼠鳜鱼,一个水果拼盘,然後两人各一碗炖的半点油腥也没有的奶白色蹄花汤。
其实都是常见的菜式,但是端上来的时候,只是看著,也知道样样做得精巧细致的费劲了心思。
可是君玘没什麽胃口。这次病了之後,食量好像比以前更小了些,让他总是对吃的东西提不起多大的兴致。
考虑到他大病初愈,苏南是故意点一些清淡的东西来的,可是看他仍旧只夹一些青菜豆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也忍不住皱皱眉,“不喜欢吃?”
“没有。”君玘拿著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後看著苏南摇摇头,“只是不习惯吃肉类。”
苏南注意到对面这神色内敛的老男人用了一个很奇怪的词语,“不习惯”。苏南只听说过对食物味道不习惯的,对食材的种类,只有能不能吃和喜不喜欢,哪有像他这样论习不习惯的?
但是苏大少哪有闲心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奇怪的年头只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儿继而就被抛开了,他看看君玘面前的汤碗,挑挑眉,“那就多吃点其他的,你太瘦了。这汤挺补的,蹄花可以不吃,把汤喝了。”
惯常带点儿命令的口吻。君玘微不可查地悄悄蹙眉,垂眼的时候,目光有些迟疑和为难地看了看面前他一口没动过的蹄花汤,顿了一下,然後一如既往地乖乖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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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苏南大概永远不是知道,他那点儿上位者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照顾,偶尔良心发现一下就要被许多人感恩戴德的关怀,其实有时候是会给人带来很多麻烦的……
吃完饭回医院的半路上君玘就吐了,消瘦的身子骨撑著路边大树吐的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呕吐的秽物让跟上去的苏南洁癖发作忍不住僵了一僵,君玘似乎也是怕范了苏南的忌讳,强忍著胃口的翻腾把苏南推开让进了车里,可苏南看著路边上简直像是要把胆汁儿呕出来的君玘,偏偏又急的坐不住。
挣扎了半天,终於还是对君玘的担心压过了对呕吐物的嫌弃,苏南拿过瓶水打开车门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君玘,然後又学著别人那样拍君玘後背,看这老男人终於缓过来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扶著他回到车边,打开车门把他塞进了後座。
“躺著吧。再有十几分锺就到医院了。”
让主子开车自己坐後座这本来就已经是谮越了,君玘哪里还敢真躺著?!靠边儿坐著,苏南回到驾驶席的时候君玘对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头道歉,“冒犯您了,我很抱歉。”
也不知道是对自己好心办坏事儿的懊恼还是对方才呕吐物的嫌弃,亦或是真就像君玘说的那样,他是在生气君玘的冒犯,苏南眉头皱的紧紧的,紧绷的脸色很不好看,也不理君玘,一语不发地打火,然後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车开的很快,但是很稳。君玘脸色苍白地歪在玻璃上靠了一路,等到了医院,苏南不由分说地架著他回到病房,来给君玘扎针却没找到人的小护士已经在病房里等待多时了……
“去叫医生!他半路上吐了,情况不太好。”
一顿饭吃出的血案(中)
听著这紧绷的语气再看看苏南可怖的脸色,小护士当时就吓的一激灵,连忙跑去把值班大夫都叫了过来,围著君玘看了半天,消化科的主任抹了把头上冷汗,松了口气对苏南恭敬解释道:“病人胃肠消化功能不是很好,吐是因为积食和晕车,吃了药过会儿就没事了。就是以後吃东西尽量清淡一些。”
君玘的主治大夫在旁边又叫人给君玘做了常规检查,然後拿下听诊器,对著苏南笑容可掬:“苏少,病人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没意外的话,再有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苏南闻言脸色微缓地点点头,看君玘把药吃下去,又让小护士给他扎上针,等一屋子的医生护士鱼贯而出,才坐在君玘身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著君玘吃了药稍缓和一些的脸色,黑白分明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幽暗幽暗的,“你总是有本事把我吓的一身冷汗。”
他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情绪,君玘靠床头坐著,静静地看著淡黄色药液一滴滴的滴进下面的小瓶里,然後流进自己的血脉中去,君玘微白的脸色有些内疚,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苦笑著对苏南歉意道:“对不起,又给您添麻烦了。”
幽暗的瞳孔有一小簇火苗在跳动,苏南猛的皱眉眯著眼睛看他,身体里像是忽然郁结了什麽东西一样让他的躁动难以控制,“这种时候,除了说对不起,你还会干什麽?”
苏南的声音有些不由自主的沈下去,紧紧盯著君玘的眼睛,甚至带了些逼问的情绪。
这样的态度来的有点儿莫名其妙,君玘只好把这些都归咎於自己当街呕吐玷污了苏大少爷的眼睛,而且还让其纡尊降贵给自己拿水拍背的罪过上,抿了抿唇,君玘习惯性的垂下眼睛避开苏南的目光,轻轻吸了口气,半晌之後,又再次抬头,以一种完全不抵抗也不戒备的、任由处置的样子任由苏南逼仄的目光包裹住自己,他显然是有些紧张害怕的,但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之後,他还是轻声说道:“今天是君玘越矩了,请少爷惩罚。”
苏南的表情变了变,最後犹如一口血哽在喉咙里似的,脸色有些发黑,连声音都失控的高了几个分贝,“惩罚?你想了半天,就给我想出来这麽一个答案?!”
其实不止有这一个答案的……
住院以来这些天的相处,让他的潜意思里有一个声音在明确的说苏南是不会真的把他怎麽样的,君玘能够隐约的感觉到自己对苏南态度的松动,苏南这些天的态度让他开始变得相信苏南并且放松戒备,但是这种改变,是君玘自己不希望看到的。
即使不愿意深究,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萧九离的忽然离开,让他开始抵触跟任何一个人过深的交往。
所以说,比起复杂的感情纠缠,君玘宁愿说苏南不愿意听的话,宁愿身体受一点儿苦,然後尽可能的,把他们的关系拉回到起初那样简单的主仆关系。
可是对面苏南那样犹如实质的目光,却让他越发的无法面对。
他垂下头,刘海依旧落下来遮住的他眼睛,他微微蜷著手指,恭顺地低声继续说道:“少爷想让我怎麽样,还请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