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曉得他在報復,但不氣惱,反覺這楚王沒由來變得幼稚——坐床上越久越熱,他自己已經汗如雨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魏婉不屑晲看卞如玉,卻發現他臉上的脂粉差不多被汗水洗乾淨,丹鳳眼沒了唬人烏青眼圈,現出原本的熠熠神采,猶如雲破月出,一霎驚艷。雙頰緋色,兩瓣紅潤的仰月唇則更剔透,一滴汗滑過鼻尖,這人美貌里怎麼還生出媚態來?
魏婉迅偏頭,不再看他。
重鎮定心神。
片刻後,故意吸了吸鼻子:「殿下身上,總覺得有好濃的藥味。」
卞如玉「和善」一笑:「你來前一個時辰,本王服過一碗藥。」
「一碗藥?」
「嗯。」卞如玉雙手指尖相抵,比劃,「就這麼大一碗,熬了幾味。」
魏婉點頭,似信了他。餵完放下粥碗,改拿架上絹帕,拭向卞如玉臉頰:「殿下發汗了,奴婢幫殿下擦擦。」
卞如玉隨即左偏躲讓,魏婉卻借著拭空的機會,身子一攙。
「哎呀!」她驚呼,不小心踢到床下銅器,叮哩哐當,發出一陣無法忽視的巨響。
「底下是什麼東西?」魏婉一臉無辜好奇,彎腰欲拾,卞如玉傾身欲阻,卻仍晚了,魏婉已拉出香爐。
一個、兩個、三個……搬家似的,把它們從床底掏出來。
「怎麼這麼多藥爐?熏的?殿下不是服的藥嗎?」
卞如玉臉色跟吃了香灰一樣難堪。
魏婉卻埋頭邊聞邊嘀咕:「人參、貝母、甘草,治肺氣虛咳;芫花、雄黃治心痛;烏頭驅寒,藜蘆涌吐,當歸、紅花、炒桃仁,治腫脹淤血……這不是幾味是幾百味呀!」
「殿下——」她仰頭睜大無辜懵懂的狐狸眼,「您究竟生的什麼病呀?」
瞧他剛才阻攔的動作,可格外麻利。
卞如玉緊抿雙唇,咬牙切齒,此女通曉藥性,還明知故問。
魏婉、魏婉、魏婉……他竟不知不覺,將她姓名反覆默嚼。
半晌,挑眉開口,嘴角微翹:「魏姑娘,實不相瞞,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昨晚本王起夜喝水,不小心膝蓋磕上桌腳。」
魏婉順著卞如玉手指瞄向桌腳,且聽他怎麼編?
「本王腿腳本來就弱,這一撞腫脹淤血,輪椅往後倒,接著撞上桌子,一壺水落下——咣當,本王濕了一身。感染寒涼,心痛虛咳,咳、咳,屋漏偏逢連夜雨,因此心緒低落,沒看清誤服宿食,不得不涌嘔催吐,胃也傷了,這會才吃不下粥。病情繁雜,一症一方,所以才需百味。」
「唉,多病所需唯藥物,微軀此外更何求!」
他的故事明明荒謬,卻條理清晰,繪聲繪色,講到杯落,擬聲口技,若真杯碎地,讓人不自覺跟著揪心。講到遍體鱗傷,食不下咽,述中帶泣,聽者慟憐。最後一聲喟嘆自嘲,苦中作樂,又不由自主對他升起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