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洞中大雪驟化,忽降傾盆大雨,夏侯虞用身體擋住楚禎,卻也無濟於事。雨水沒過了他的膝蓋,他只能將身上衣物盡數脫下,覆於楚禎之上,替他遮風擋雨,再將楚禎高舉過頭頂,不令他受積水侵蝕。
第二日洞中酷暑突至,楚禎的屍開始腐爛發臭,夏侯虞置若罔聞,用手用衣物為楚禎扇著風。他自己汗如雨下,後背被曬脫了皮,依舊擋在楚禎面前。
第三日風沙狂至,無數砂礫如刀尖般割向夏侯虞的肌膚。他儘可能護住已經脆弱不堪的楚禎的屍,卻還是讓幾枚小石子劃破了楚禎的臉頰,露出了裡面腐爛的血肉。夏侯虞立刻擋住,將楚禎牢牢抱在懷裡,儘可能護住他身體的每一寸。
狂風依舊呼嘯,風沙不知何時會停,在洞中越久,夏侯虞對時間的感知便越弱,他無法判斷一日光景究竟多長,又能有多短。
恍惚中,夏侯虞好似看見了風沙中的一抹綠,那抹綠是那樣的巍峨高大,一直衝向天空看不見的邊際。它從未凋零的生命力,還有堅不可摧的根基,令夏侯虞驚覺想起,自己不惜深中苗疆劇毒,也要親自來到苗疆的因由。
第24章仙靈
拐杖拄地,噹噹作響。
般若洞頂射進一縷光,灑在兩具「屍」之上。
楚禎平躺的身體已然出現腐爛,指尖虛虛冒出了黑尖,不知是何物。
夏侯虞赤裸身體趴臥,與楚禎頭對頭,手放在楚禎的額頭。他表面的肌膚已無一處完好,全身遍布著灼傷、凍傷、潰爛。
靈渠小猴從巫婆婆肩頭跳到楚禎身上,再次扒拉了下楚禎胸口的傷,開始叫了起來。
巫婆婆走上前瞧了瞧,又抬頭望了望頭頂的光,突然扔掉拐杖,雙手舉過頭頂:「神樹顯靈,的時代來臨了。」
似是知曉巫婆婆口中之意,靈渠小猴也開心地叫嚷起來。
聽到靈渠小猴的聲音,夏侯虞悠悠轉醒,恍然驚覺自己的眼睛已經全然恢復了視力,卻不知今夕何時,直到看見巫婆婆與小靈渠的出現,才終覺,已是第七日了。
似是知道夏侯虞嘶啞的喉嚨中,想問的是什麼話。
巫婆婆笑笑,道:「奶娃娃,你且瞧你的朋友。」
夏侯虞轉頭望去,只見楚禎原本蒼白的面容泛起了一絲紅潤,本該腐敗潰爛的肌膚,如今完好無損,胸膛也如熟睡般平穩起伏。
見到重活過來的楚禎,夏侯虞的內心卻如驚雷,轟鳴大作。
未在楚禎身上轟轟烈烈復生的動靜,在夏侯虞心中一模一樣演繹。
與此同時,風沙林中唯一屹立的攀藤大樹下,聚集了苗疆的所有民眾,他們抬頭仰望,人群中的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他們匯集在此只有一個原因,神樹復生了!
今日自辰時,風沙林方向便迷霧漫天,雷聲大作。幾刻後,西南方向傳來強烈震感,無數飛禽走獸自風沙林奔逃而出。
神樹自十年前雍王死、周帝換了個人做始,枝葉盡數枯萎,風沙林也被風沙掩埋,曾經的攀藤大樹失盡了曾經風采。
如今,趕來的民眾們,見到了曾經神樹的巍峨,與層層疊疊攀藤而上,直衝雲霄的無盡恐懼。
這些被神樹震驚到的民眾中,還包括筱羅和夏侯般。
「般若洞的寶物現世了……」筱羅喃喃道。
夏侯般像與筱羅確認一樣,重複了筱羅的話:「寶物……現世了?」
筱羅:「父親曾對我說,般若洞中有一件絕世珍寶,得之可得天下。十年前寶物入洞,神樹一同凋零,若有一日神樹復甦,寶物現世,那便到了時代更迭之時。」
「真有如此神奇之物?」夏侯般問。
一旁的老太聽見兩人對話,不等筱羅回答,急道:「神樹復甦,神靈復生,苗疆有救了!」
聽見老太叫喊聲的人,似是著了魔,一起喊道:
「神樹復甦!神靈復生!」
「神樹復甦!神靈復生!」
跪下的人越來越多,一齊高呼的聲音越來越大,筱羅與夏侯般怔愣在原地。
直至從攀藤大樹身後徐徐走來兩個身影,筱羅猛然回神,不可置信道:「那是……楚禎和虞老闆……」
眼尖的民眾早一步看見兩人,而其中不似從風沙中艱難走來的楚禎,更像自神樹中復生的神靈。
「神靈復生!神靈復生!」
「請您恩賜苗疆,請您護佑苗疆百姓啊!」
起起伏伏的跪拜之聲,撲至楚禎的面前。
剛剛復生的楚禎,怔愣地望向自己指尖慢慢消失的黑色細藤蔓。七日之前的一切,仿佛他只睡了一晚,胸口的傷已然癒合,雖留下了深重的疤痕,卻連一絲痛都覺不出來。
身旁的虞淨舟也仿似經歷了一生,看向他的目光多了許多無法言說,只有這一身的傷痕讓楚禎明白,他的「復生」恐怕與虞淨舟脫不開干係。
喧鬧在藩王與楚謙到來之時截然終止,民眾紛紛給藩王讓出一條道來。
藩王見楚禎第一眼,便哈哈大笑道:「還真讓你找出一條生路來!」
楚禎不明所以看向父親。
楚謙捋捋鬍子,笑而不語,只是他往日那些皺紋在此刻都舒展了兩三根。
楚禎被一群人簇擁著回了苗疆屬地,直到三日後,他才明白他以一死見到了洞中只有歷代藩王才能見到的「寶物」——可預知過去未來的巫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