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以撒准备送客,几位乌理玛顿时慌了。
“大穆夫提,您……”
大穆夫提右手虚压,轻叹一声。
“那么,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你准备怎么对待我们呢?”
“您已经造就了很多杀戮,但作为一位君主,杀戮并不能给您带来实质上的好处,只会加深仇恨,使您的领地动荡不安。”
以撒沉默,大穆夫提的话非常中肯,一针见血地点明了以撒目前的最大困境。
宗教问题。
相比于欧洲,以部落制为主体的北非柏柏尔人民族意识更加淡薄,甚至完全不存在民族的概念。
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们就生活在外来者的压迫下,迦太基和罗马等强权先后占据沿海的肥沃土地,将柏柏尔人挤压到阿特拉斯山脉之中,虽然在君士坦丁大帝时期,罗马帝国皈依基督教,但也并没有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宗教开化。
伊斯兰教兴起之后,马格里布和埃及迅失陷,统治者换成了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
客观上来说,阿拉伯人也没有主动对他们进行传教活动,但是相对先进的伊斯兰文明还是在之后的几百年间将大部分柏柏尔人同化,逐渐演变成如今的状态。
伊斯兰教对于世界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它能够将一个地方原本驳杂的文化糅合起来,形成一种以宗教认同为核心的新民族。
阿拉伯人,柏柏尔人,乃至后世天朝部分少数民族,都是这样的宗教民族。
在罗马帝国普世价值观崩坏的当下,以撒一直用以维持领地向心力的,除了自身的威望,主要也是这套宗教民族的理念。
以宗教认同代替民族认同,在领地上大力推广东正教,将他们重新统一在十字架下,也是以撒一直在做的事。
目前看来,情况还不错,十来年的时间过去,最早皈依正教的柏柏尔人和贝都因人已经和迁移过来的希腊人,斯拉夫人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融合,与西边的传统柏柏尔人格格不入。
不过,与地广人稀的苏尔特和昔兰尼加不同,阿非利加沿海地区人口众多,哪怕经过了以撒的征服和驱赶,依旧有着相当数量的穆斯林居民,如果依旧采用原来的强制手段,势必会遭到极强的反噬,导致领地上烽烟四起。
这与以撒占领迦太基城的初心不符。
所以,适当让渡一些宗教利益,采取一些怀柔政策,是十分有必要的。
“你们与我信仰不同,但只要愿意向我效忠,服从我的命令,依旧可以生活在我的国土上,接受我的保护。”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不从,必当严惩,绝不姑息!”
以撒正色道。
“那么,您准备怎么实行这一政策呢?”
大穆夫提显然对以撒的口头保障并不满意,继续追问道。
“先,你作为凯鲁万的宗教领袖,必须安定城中局势,打开城门,率众向我效忠,不愿意效忠的可以径直离开,前往西部的山脉,我不会阻拦。”
“如果您的条件合适,我自当遵从。”
以撒点点头,斟酌片刻。
“我希望你能够改组教会组织,建立一个新的学派。”
大穆夫提楞了一下,以撒继续说道。
“我并不清楚你们现在具体是哪一个学派,沙斐仪?哈乃斐?马利克?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不希望自己的人民与境外势力相互勾结,你必须与他们断绝联系。”
大穆夫提沉默。
“看来你对我们相当了解。”
“一般的欧洲君主只会把我们统称为萨拉森人,根本不愿细究我们之间的差异。”
以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从广义上划分,伊斯兰教可分为逊尼派和什叶派,除两大流派外,还有诸如艾巴德派,哈瓦利吉派等小流派,南境边疆区的姆扎卜埃米尔就是艾巴德派的信徒。
这种划分非常笼统,逊尼派和什叶派之中各自又细分为许许多多的派系和教团,相互之间也会为了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宗教分歧斗得你死我活。
“自创流派是大师们才有资格做的事,您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我在征服运动中把最顽固的吉哈德分子消灭得一干二净,还有不少部落被赶去群山之间,留下来的都是一群贪生怕死而老实愚钝的懦夫。”
以撒毫不顾忌大穆夫提的感受,冷冷地说。
“现在是宗教重塑最好的时机,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换一个人。”
“那么,您对这个新流派的定义是怎么样的呢?”
“展学术,鼓励工商,弱化宗教概念和吉哈德思想,为我的统治服务。”
其实,这件事情以撒已经思虑良久,改组伊斯兰教之事也并非空穴来风,早就有人开创先河。
在亚伯拉罕三教中,伊斯兰教成型最晚,也最为开明,不少伊斯兰君主甚至有着双重宗教认同。
最初的蒙古帝国诸汗王在接纳伊斯兰教的同时,都保留了相当多的长生天萨满信仰,最近的帖木儿王就同时是穆斯林的大苏丹和蒙古人的大汗王。
其中最为出彩的是罗姆苏丹国,出身科穆宁家族的苏菲派学者巴巴伊沙克甚至试图融合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并且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罗姆苏丹国的雄主凯库巴德一世就同时有着穆斯林和基督徒的双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