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翎这话问得有些刻薄,将好端端一位有志贤才,比作了身份地位低微的献艺伎师。
但他如今是景帝心里最受宠的皇子,言行举止以往都是无所顾忌,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周清弈不卑不亢,眉目淡然:“回二殿下的话,周某不会唱曲,琴箫琵琶只是略懂一二。”
宋翎浅浅呷了一口酒,意态悠闲道:“哦,那也行。你吹个曲来给本殿下听听吧。”
这下不是把周清弈比作献艺伎师,而是直接当花楼里的伎师使唤了。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虽对他这霸道做派心有不爽,但皆不敢言。
倒是宋执站了出来,细声细气道:“二哥,今日是荣亲王特意请办的诗会,不是二哥的昭华府,这儿也不是那种玩弄丝竹笙箫的风月之所。”
太子在桌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宋翎,其意思也是让他不要太过。
“那又怎么样。”宋翎下颌微抬,态度亦是漫不经心:“本殿下今日就在这想听个曲。”
他又转头对荣亲王说:“皇叔,难道我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荣亲王捏了一把汗,心道:这昭华殿下最是不按常理出牌,文人墨客又是清高得很,怎好开口就让人家唱曲?
宋翎在酒席上公然命进士如乐伎伶人般当场献艺,确实有点折煞在场学子颜面。
两位殿下又因此事横眉冷对,似有剑拔弩张之势。
荣亲王干巴巴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出来圆场,朝宋翎笑道:“哎呀,二殿下是爱好音律之人,听曲乃小事。待晚些时候我设个小宴,叫扬州来的乐师们为二殿下单独吹上两曲,不知殿下觉得如何啊?”
宋翎含笑启唇:“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周清弈的耳朵里,激起他心湖的阵阵涟漪。
太子微笑道:“扬州的乐师最是出名,千里迢迢而来,费用不小啊,皇叔真是舍得。”
荣亲王哪里舍得,心里跟割肉一样疼,还是得强颜欢笑道:“只要能令殿下们怡情悦耳,也是那些乐师的福气了。三殿下若是有兴致,散会后也可一同前去。”
有权有势,要玩漂亮郎君,有的是法子,宋执觉得不必在人前说道。
他不屑与宋翎为伍,委婉相拒:“不必了,我府上自有蓄养的乐师,论起拨弦弄调之音,也是不俗的。多谢皇叔相邀,不过,此等福气还是留给二哥独享吧。”
宋翎朝荣亲王点头,满意地微笑,恨不得马上从这个无聊至极的诗会上离开。
瞧见宋执用流连的眼光看着周清弈,宋翎突然生了心思。只见他勾唇一笑,伸手指了指身侧的位置,示意殿中站着的那位清隽郎君:“周大才子到我边上坐吧。本殿下这会儿想与你喝几杯,顺便讨教一下音律之道。”
讨教两个字念得尤其重,昭华殿下风流名声在外,席间有人了然,掩口暧昧地笑。
宋执眼神恨恨的,有种被他看透的恼怒。
周清弈也是察觉到不对劲,但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荣亲王已经折损了一大笔钱,不愿宋翎变了心思又提出什么别的要求,他赶紧推了推周清弈,低声催促:“二殿下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快去。”
周清弈知道荣亲王每年都为怀才不遇的进士及学子引见权贵,此番来京城找他更是花了不少家里的银钱,才得以见到荣亲王。
他只希望自己能被伯乐赏识,改变家里的命运。
踌躇片刻,他还是走到了宋翎身边坐下。
周清弈身上有墨香,气味淡淡的,清冷非常。
宋翎往他身边挪了挪,玉手置于案上,喝了点酒的他斜撑着身子,小声问道:“周清弈,你身上用了什么香?如此好闻。”
随着他的靠近,特调的香水掺着酒香朝着周清弈扑面而来,那味道似桃、似梨、似海棠,甜腻又诱人。
宋翎着敞领衣领,因肩背微弯姿态露出大片雪白,令周清弈心跳加快。
他不敢看,坐直了身体目视前方,言简意赅:“小人家境清贫,未曾用过香,无法告知二殿下。”
宋翎不理会他的疏离冷淡,顾自浅浅一笑:“无事。周大才子,你知不知道,本殿下对香颇有研究。若是你到我府上唱几个曲儿,我送你几瓶上好的香也未尝不可。”
明目张胆的邀他到府上,难免有些轻佻风月之意,周清弈不知道这昭华殿下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周大才子怎么不说话?”宋翎又凑过去,他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逗人的恶趣味。
周清弈眉下长睫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神躲闪:“二殿下逾矩了。”
宋翎觉得好笑:“逾矩?可我就是规矩呀。周清弈,我府上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有,亭台楼阁还参照了江南的格调,你确定不来一观?”
言罢,他轻晃着酒杯,笑得勾魂摄魄。
周清弈见他毫不掩饰的笑意,立时就懂了,二殿下对他无关感情,只是想更进一步的捉弄他。
他心中羞恼,但面上还是作出诚惶诚恐之态,恭声道:“不敢去府上叨扰殿下,清弈位卑人微,受不起殿下的抬爱。”
宋翎搁下酒杯:“自相矛盾。若你不想受权贵抬爱,又何必到这里来?”
诗会上都是想要被“抬爱”的才子们,自从周清弈坐到宋翎身边后,他们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怨怼。
“我只是想为国效力,凭着我自己的本事,而非谄媚择主。”周清弈转而一本正色,直言相拒。
“呵,你可知多得是想要爬进我府中的人,哪怕只是给我做个玩物,也有人前仆后继。”宋翎冷眼看着台下那些已经择主的才子们,仿佛在嘲笑周清弈的不自量力。
周清弈表情微愠:“清弈在余杭老家已有未婚夫郎,还请二殿下不要频频出言伤人。”
“我说我要你了吗?”宋翎冷哼,又不以为然道:“未婚夫郎而已,我还以为什么事。你和他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