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曹寅打發人回來送信,曹顏經過秀女大選後,被抬了旗,賜姓曹佳氏,指婚給平郡王訥爾蘇為嫡福晉,十月完婚,曹寅夫婦因此留在京中操辦嫁女之事。訥爾蘇生於康熙二十九年,比曹顏大一歲,康熙四十年承襲爵位,如今任鑲紅旗旗主,主理鑲紅旗旗務。曹家上下,具是歡喜。雖然對康熙將曹顏指婚給皇子或者宗室早已有數,但平郡王卻是鐵帽子王,而且還是嫡福晉,這對包衣出身的曹家可謂是榮寵到極致。
曹顒心裡早有數,並不意外,若是按照歷史記載,曹顏嫁給訥爾蘇後生了四五個兒子,其中長子繼承父親爵位。
曹寅另有信給曹顒,讓他帶人打開這邊府庫,在李氏陪嫁之物中挑選華美之物為曹顏添嫁妝。因這兩年又要還部分虧空,又派人去各地置辦茶廠,曹家帳面上並不富裕。曹顒知道,曹寅定是手頭辦嫁妝的錢不寬裕,才會出此下策。
曹顒檢查了下自己的小金庫,林下齋三年的紅利,除去分給各人的,再除去這幾年的開銷,還有大概十七萬兩。曹顒拿出十三萬兩的銀票,十萬兩裝了一個信封,三萬兩裝一個信封。裝好後,曹顒去找莊常,請他派可靠的人將銀票帶到京中給曹寅。十萬兩那份是給父母用來操辦嫁妝與婚禮的,三萬兩那份是他這個做弟弟的送姐姐的禮金。曹顒早看出來,這莊常絕非是簡單的幕僚。織造府里曹寅的書房,連曹顒這個嫡子都不能隨意出入,對莊常卻不限制。這些年,但凡曹寅離開江寧的時候,織造府衙門的事就由莊常全權料理,這豈是尋常幕僚所能夠掌握的權利。曹家是皇帝在江南耳目之事,對這個世上的人來說算是秘密,對幾百年後來的曹顒來說,卻是早已心知肚明之事。因此,他推測這莊常可能是那監測機構的主力,是曹寅的左右手,所才會得到這樣大的信任與器重。
十三萬兩,擱在誰眼中都不是小數目,若是托別人曹顒還真不放心。至於莊常嗎?那就是心裡的直覺加上對曹寅用人眼光的信任。
九月底,曹寅的第二封家書送抵江寧,提到曹顏的婚期已定在十月二十六。老太君心裡聽了歡喜,叫人開了箱子,翻出好些寶貝來,打發管事的送上京去。當天晚上,老太君叫媳婦兒子帶著幾個孫子過來,加上曹顒、曹頤,湊成一桌家宴,算是熱鬧熱鬧。老人家一時貪嘴,多喝了兩杯酒,夜裡不知怎麼受了風,次日身子就開始不爽利起來。
大家並沒當成大事,反正府里有皇帝派來侍奉老太君的兩位御醫,開始只說是著涼,喝兩幅藥發發汗就好。可是,三五日過去,老太君病情漸重。曹荃與曹顒要派人往京里送信,卻被老太君攔下,只說是不礙事,不願意因自己的緣故耽擱孫女的嫁期。曹荃與曹顒想著等兩天,看看情形再說。
到十月中旬,老太君看起來精神漸好,眾人心中才算鬆了口氣。
十月十八下午,老太君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小半盤拌鮮筍,看起來精神恢復得差不多。老太君派人將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都叫到了床前,這其中也包括曹頤,就連將滿一周歲的曹順也讓琉璃抱來。
老太君的視線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道:「前些日子,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總覺得有大事未辦。這兩日想清楚了,就叫你們過來交代交代身後事!」
曹顒聽老太君語出不祥,心裡難受。曹荃與兆佳氏夫婦更是連聲說:「老太君定會長命百歲,眼下身子又大好了,說這些言之過早。」
老太君笑了笑,道:「只是交代交代,安安我這老婆子的心,也安安你們的心罷了!」
曹顒眼圈已經紅了,低下頭,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失態。不管是小曹顒記憶中的溺愛,還是自己附身後的無盡寵愛,在曹顒面前,老太君給予了他一個祖母能夠給予的全部的呵護與關愛。當年初臨異世的惶恐之心,就是因老太君的溺愛而平靜下來。
「我的那些個頭面飾與衣服料子,就由兩個媳婦平分,賞人也好,自己用也罷,都隨你們;古董字畫把玩之物則由兩個兒子平分。」說著,看了看曹荃:「這兩年,你哥哥瞞著我變賣府中之物,定是為了償還歷次迎駕的虧空吧?」
嘆了口氣後,老太君又道:「迎駕雖是咱們曹家的體面,但也太靡費了些,你們兄弟兩個又不是善於經營的。我這裡還有銀票十四萬兩,銀子兩萬三千兩,金子五千兩。銀票留下三萬兩,其餘十一萬加上金子都歸到公里,讓你哥哥去還咱們曹家的虧空。國法無情,雖說萬歲爺待咱們曹家恩重,但咱們更應謹慎行事,以不辜負皇恩。留下的那三萬兩銀票,眼前這幾個未婚嫁的孫兒孫女,除了顒兒外,其他每人分五千兩做婚嫁之資。那兩萬三千兩現銀,三千分給我院子裡這些丫頭們做嫁妝。珍珠與紫晶幾個,每人五百兩,八個二等的,每人一百兩。其餘的就分了剩下的二百兩。多少是我老婆子的一點心意,總不叫她們白侍候我一場。那兩萬兩,除了料理我的後事,剩下的就作為扶靈北上之資。」
房間裡一片寂靜,只偶爾傳來兩聲略帶壓抑的抽噎聲。
老太君安排得差不多了,才對曹顒道:「你十歲就弄出林下齋,每月收入上千兩的銀錢,所以祖母沒有留銀子給你。你長大後按照規矩要進京當差的,當年我嫁到曹家時,曾陪嫁了一處昌平的莊子,雖然地不多,卻算我的一個念想,如今我就將莊子留給你,你到京城後也好幫著祖母照看。我院子裡的這些個丫頭也都託付給你,願意回家的,你安排脫籍;願意嫁人的,你幫著準備嫁妝;願意留在府里的,你給安排妥當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