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七岁那年我忘记给你红包,怪你十六岁那年非要出国留学,我不同意而断了你两个月生活费的事……”
“还是怪那年我生气你涉嫌意图谋害兄长,给全家人都打了代表家族身份的玉扳指,唯独把准备给你和小儿媳妇,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子的那三枚……给融回去了?”
这些都是旧得不能再旧的陈年旧事了。
几十年的岁月长河里生过太多重大的事情,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原本应该已经在记忆里消失了的……
但在这最后一刻,老爷子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连那时候父子俩说过什么话都记得。
“我知道你一直怪我疼你的哥哥们多过于疼你……但你的兄长们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我愧对他们,就算再婚了也不能让他们再没了爹……”
“但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我一直记得你第一次考满分是四年级的下学期,记得你上学竞选的第一个班干部是班长……”
“你一直都很出色,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我其实很为你骄傲……但你太骄傲了,你不肯服一点点的软,明明只要态度温和一点点就好了的……”
他对小儿子的交代居然是最多的,连特意申请回来的晏正橡都没有得到过这么长的诀别。
屋里所有人都陷入了同一种悲伤当中,晏舒窈小朋友这个年纪还控制不好情绪,哭声有些大,被大人哄着牵出去了。
晏老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揪住床头的幔帐,破碎的声音像从咽喉里挤出来的一般——
“正松……正松呢?我的孩子怎么不在……”
“你很久都没有叫过我爸了,二十年了,你好怨我……你过来叫我一声,好吗——”
“爸……”晏正榕上前握住老爷子的手,神情悲痛。
“这不是小六……叫他来,叫正松来……”
晏淮不忍地别过头,转身出了房门,看见晏正松的身影立在一扇大窗前,屏风后面就是旁亲与好友,大家脸色都是一样的凝重。
“爸,”晏淮上前几步:“那边在叫你,你不进去看——”
晏正松没有回头,沉默的朝他挥挥手。
就在这一秒里,屋里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接着就是重重哭声——
这使得晏正松无意的一个举动就像在挥别……
晏淮身形霎时僵住,他转身望去,神色怔愣过后,就不免忧伤,一直都在旁边的傅驰默默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窗外的竹叶在风雨里飘摇不断,经受着一轮又一轮的洗涤。
风如刀,雨如泪,灰蒙蒙的天空好像都在为此伤心。
晏正松神色很平静,低头用颤抖的手抽出一根烟,咬在齿间,然后点燃。
那颗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在第一口烟雾里……
老人最后是带着遗憾走的,晏正松从此不再提那些事,安静本分地参与了整个丧事——以儿子的身份。
下葬那天,他一个人一身黑衣,撑着黑色的伞,安安静静地在陵园那座新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静静地站在雨里,和照片上白苍苍的严肃老人对望良久。
除了一开始与亲人一起向墓碑鞠躬道别时落下的那滴泪以外,他没有再哭过。
那天之后,晏正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沉默,沉默地处理后事,沉默地工作,沉默地生活……
别人不敢问他那天的心境,晏淮作为儿子却是敢的。
问的那晚是更静晗做完孕检回来,全家都去看B单子上的宝宝照片之后。
晏淮说,一个人到了那一步要是带着遗憾走了,会不会投胎都投不开心?
晏正松在一边拆新的茶饼泡茶,闻言头也不抬:“有没有遗憾都是自己的造化,到了那一步,其实有很多恩怨都可以放下了的,如果还有放不下的,多问问自己为什么是这个结局吧。”
晏淮沉默下来,从此以后不再问了。
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是矛盾的,怨恨与释然也可以同时出现——
正如晏正松肯回家,肯去送最后一程,肯本分妥善地处理完后事……
却不肯再喊那一声爸,不肯说怨恨,也不肯说原谅。
他做了儿子该做的,也做了自己该做的,什么也不亏欠,什么也没讨要。
这一年的春节,晏家全无年味,丧事轰动全国,举国哀悼一天。
等那一天过去,太阳照样升起,生活照常进行,一切也恢复了正轨,哀伤只留给有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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