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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末的事情，慎宸确实是知之甚少，可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他是不愿提及，那么想必是令人伤心的事，慎宸莫名地觉得心疼，伸手抓住了戎末露在宽大衣袖外柔软的手指，“你要是不想再回去了，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吧？”

戎末没动，“只要你不再问我以前的事情。”

“好。”慎宸攥紧了他的手。

当晚两人席地而卧，慎宸没有再多问什么，讲了很多自己跟九尾和东箕在一起四处游走的见闻。戎末静静地听，心里想：不用跟族群一起生活的妖怪果然自在。如果以后真的就能永远这么平平淡淡地跟着他到处游山玩水也不错。

因为不是急着赶路，两天之后，他们才到了营州。边境的城池都一样，即便是把守森严，城中依然是各路人物五色杂陈。随处可见鲜卑人、库莫奚人、契丹人、高句丽人和汉人。有为了贸易交往而带着金玉珠宝专门远道来的各地商贾，也有拉着自家特产来以物易物的本地农户，更有大批的马队、驼队穿梭于街头里巷，满眼都是一派热闹的边城盛景。

慎宸骨架高阔，浓眉深目，大鼻宽颌，眼珠和发色略浅。戎末身形瘦小，五官清秀，只是脸白得瘮人，偏偏化了人形时头发和眼睛又漆如贡墨。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一般中原地区的汉人，但穿着汉人的服饰，在营州这种卧虎藏龙之地，倒也没有人去追究他们的身份。

慎宸和戎末是正午时分入的城。慎宸带戎末去了城东一户姓苏的人家。进门之前戎末问为什么来这里，慎宸只说是故交。戎末一向不好事，见他不再多言，也就没再深问。

敲了门之后，开门的是个不及弱冠的小厮，他一见慎宸先笑了，叫了一声“慎大哥”，把他俩让到门内，又说他去找老爷，就走了。

慎宸也不见外，拉着戎末穿过门道、庭院，直接进了厅堂。戎末忍住笑，低着头跟他走。走到屋子中央站定，慎宸看戎末，“你笑什么？”

“大哥？按人的年纪算，你都老的能化灰成烟了，还这么跟人称兄道弟的？”

“没办法，谁让我一直是这么年轻英俊、风神疏朗呢。”慎宸摸摸自己的下巴，犹自回味。

戎末终于忍不住乐了出来。

“宸！”门外响起一个老迈的声音。

慎宸和戎末一起回头。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正急步走进来。

“上章。”慎宸迎了上去。

“我估计这你这几天就快要回来了。”老人搭住慎宸的胳膊，把他往坐榻上拉。转头看见戎末，愣了一下，“这位是……”

“啊，忘了给你们介绍。末，这位是苏庚，苏老爷。你叫他的字上章就好。这个是戎末，我朋友。”

苏庚跟戎末相互行礼作揖之后，目光开始在慎宸和戎末的脸上来回游移，“哦，戎公子。幸会，不知……”

“他跟我一样。”慎宸知道他想问戎末是人还是妖，赶紧接了一句。

苏庚把慎宸和戎末让到榻上，又让人拿来了茶。然后他们聊了些两人见面之前各自身边发生的事之后，苏庚说夫人和孩子都不在家，晚上才能见到他们。又说慎宸和戎末走了一路，都累了，找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让他们先休息。

下午慎宸来找戎末，问他想不想出去逛逛。戎末说无所谓，怎么都行，就跟着慎宸出去了。

两人到了街市上，先在路边闲散的小摊前转，转了一会儿，戎末一抬头发现慎宸不见了。他抽抽鼻子，知道慎宸是进了前面的一家店铺，于是抬脚走过去也想往里进。可在经过另一家店的时候，戎末突然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一时好奇就折了进去。

进去之后，戎末才明白自己闻到的是什么。这是一家卖裘皮的店，墙上挂了好多鹿皮、羊皮、貂尾、鹿角什么的。见有人进来，店里的伙计立刻迎了上来，他打量了一下戎末说：“唉呦！看这位公子是江南一带过来的吧。很快就回去吗？”

戎末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随口答了一句：“应该不会。”

小伙计立刻来了精神，“那您可是来对地方了！过几天就立秋了，这东北边境可比不得你们江南地域，说冷就该冷起来了。您看您大太阳的天儿脸都这么白，赶紧挑几块上好的裘皮，我再给您介绍几个好裁缝铺子做件裘衣，要不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的，您这身子骨可怕是要受不住了。”说着他就开始介绍墙上的几块羊皮。

戎末跟人类打交道本来就不多，这么热情的更是鲜见，被他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马上就离开，只好装模做样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心里却在想：这狼群一顿饭，不知要吃出多少张皮来，原来这个可以拿来换钱啊！

店伙计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戎末的心思没在他说的皮货上。眼珠一转，换了个更谄媚的笑脸，“看来公子是富贵人家啊，看不上这羔裘、鹿裘？小的眼拙，没看出来。来来来，我给您拿点本店的稀罕裘皮看看。”说着他把戎末拉到了里间。

戎末想走，可现在是卖裘皮的淡季，小伙计天天在店里闲得发慌，好不容易逮着个客人，哪能就这么轻易放人走。他嘴里不停，边翻箱倒柜边没完没了地说什么整条街就他们家的东西最全。戎末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傻傻地站在他身后等着。

“找着了！”小伙计拎着一张狐狸皮站了起来，“这是去年冬天收的。您看，这毛多厚实。”

戎末一下子就想到了九尾，忍着笑摇了摇头，张嘴刚要说走。小伙计一转身又蹲下了，“没关系，狐狸不喜欢，咱们这还有更好的。”

小伙计再站起来，手里换成了两张狼皮，戎末一哆嗦，连着退了两步差点没摔倒，他皱起眉头掉头就想要离开。小伙计急了，上前两步拉住他，“唉？！还不满意？等等！我这还有镇店之宝。”

说完他回身一弯腰，“唰”地拎出一块白得刺眼的兽皮，“这是从北凉收来的白狼皮，多少年都见不着的东西了！”

戎末觉得头皮都麻了，虽然杀人对于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战场上一口气杀个百八十个的也不在话下，可眼睁睁地看着个活人拎着一张处理晒干过的同类皮毛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这有虎皮吗？”

戎末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传来了慎宸的声音。

小伙计越过戎末看向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今儿真是好日子，大夏天的这么多客人上门！

“有！”脆生生地答了一句，小伙计又蹲回去翻腾开了。

“你干什么去了？”戎末问慎宸。

“旁边是卖玉器首饰的，进去看看。你怎么跑这来了？”

“哟！二位是一起的啊。”小伙计说着站了起来，手里多了张虎皮。

慎宸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嗯──花色还不错，就是……小了点儿。”

“还小？！你找遍纵白山也未必能见得着这么大的老虎！”小伙计很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