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冲落污垢,冰凉水感冲涮肌肤,在足裸下溅起水花。长琴探身,看水面映出他的模样,依旧是记忆中的外貌,没有丝毫改变,即使经历过那样的一夜,受伤,受辱,还差点崩溃。他见到水中人嘲弄地勾起唇角,他在蔑视这具会骗人的身体,但是即便如此,除了继续向前,他别无选择。
“昨天竟然还怨夜昕,我真是疯了。别想了,不是干得挺漂亮的吗?没有必要在意,忘记就好。”
念叨着的话语戛然而止,长琴突然一拳砸到水缸上去,不薄的陶制缸子竟然破了个洞,水倾出来,泻了一地。
诺布就守在外头,听到声音连忙进去瞧瞧,却见水满为患,李长琴未着半缕,修长背影依着残破水缸,水色淋漓,竟像玉琢的那般精致盈润。血色犹如藤蔓,攀附细长皓腕上,点点滴滴自指尖凝聚,泥泞中绽开妖异红花。
这一刻,诺布脑海中浮现尼罗河上的睡莲,那些高贵美丽的神圣之花。
“你怎么了?”
长琴也没有回头,带血的手在水缸中扬扬,就拿起衣衫穿着,淡淡地说:“水缸破了。”
“还不是你砸的?”诺布不喜欢李长琴自虐,不觉将话说重:“好了,到外头去休息。你不是说没事吗?既然你要耍帅逞强就得贯彻到底,别给我添乱了好不好。等赛里斯好起来,我陪你打一架,包准让你毕生难忘。”
长琴愣住,转过身来看诺布的神色,倒真像要揍他一顿。感情诺布被惹毛了,他不觉失笑:“行了,我知道啦。你不是守着赛里斯吗?他怎样?”
“就知道转移话题。”诺布白了他一眼,想起赛里斯,眉心又蹙起来:“还在睡,医师也不确定赛里斯还会睡多久,他说在这期间可以喂食羊奶,不过现在埃及的士兵们正在搜查,可能不容易弄到,所以果汁也将就着。”
“果汁?”长琴走到床边,赛里斯左眼上包了重重绷带,只露出半张脸,没有一丝血色。他轻抚那张脸,手底下感受微凉的温度:“赛里斯有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是呢,但他连药汁也喝不下。”诺布指指旁边的药碗:“喂过一碗也没能喝进去一半,这里又送来一碗,正准备再喂他吃一点,你就闹事了。”
长琴知道医疗条件有限,赛里斯若不吃药,肯定活不下去。
“我来喂他吃吧。”
诺布应了一声,帮忙扶起赛里斯,长琴将一勺药汁送到赛里斯唇边,然而喂进去的只有一点,更多的从唇角漏出,又不能用灌的,会呛着。诺布苦恼得真抓脑袋,长琴帮赛里斯拭去唇角药汁,眼见双唇竟然跟脸色一样苍白,长琴只觉心脏被揪紧,他不喜欢看赛里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他要那个身体健康笑容灿烂的少年。
长琴突然就含上一口药汁,低头哺喂。
一口药汁哺完,赛里斯果然喝光了,他大喜过望,立即哺喂下一口。
“好了,诺布,让人准备果汁,赛里斯能吃。”
诺布愣愣地应着,看李长琴毫无芥蒂地喂赛里斯,即使赛里斯仍在昏迷,他却看出来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说不上反对,他是担心,只是此时此刻,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只要这两个人能够好好地过活,也就足够了吧。
尼罗河畔,几艘烧得面目全非的船靠在岸边,士兵们好不容易才重新组织起来,又被派去捉拿叛逃的神使一行人。
只是搜索了一整天,那一群人来去如风,竟然寻不着半丝踪迹。
二世怒不可遏,昨夜里一切还在他掌握之中,现在那个人却逃得无影无踪,他怎么可能接受。一把踢倒回来复命的士兵,他咬牙切齿地下令:“无论如何都要将李长琴抓回来,他是我的神使。”
四周各人耷着脑袋,除了应和,不敢说任何话。
巴顿满心不愿,就因为那几个人,他已经折损了不少人。他之前是顾忌神使,但神使既然已经跟王子闹翻了,他自然不想再去招惹那些人,于是鼓起勇气提议:“殿下,寻找神使的任务由一部分士兵执行就可以,我们的行程已经拖慢了,应该立即赶路。”
二世眯起眼睛,刻薄地审视着巴顿将军,冷笑:“如果将军做不到,大可以回到底比斯去,换别的将军来。”
“不,遵命。”巴顿将军屈于王子淫威之下,只能应是。表面如此,但巴顿心里已经受够了,原本布置好的计划已经被打破,他考虑提早处理这王子,反正没出息的王子所有注意力都放到出逃的神使身上了。
“李长琴,你不能逃。”
二世几乎要将椅把捏碎,心心念念着要挽回一切。
希泰美拉在不远处看着,乐得呵呵直笑:“哎呀,弟弟现在苦恼得很呢,真想要过去安慰他两句。”这个嚣张的弟弟有今天,她怎能不落井下石一番,以解过去受的气?
[希泰美拉,如果你还够聪明,就不应该去招惹失去理智的狂兽。]
熟悉的怪声响起,打消了公主的念头,她挑眉:“那个诅咒,能持续很久吗?”
[到了它应该消失的那天。]
“嗯,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多给我两朵神花呢?我将它们送到神使那边,不知道会怎么样,肯定很好玩。”想起这一朵小花害惨了那三人,希泰美拉就觉心情无比的舒畅,恨不得见到更多,更凄惨的事情。
[嘻嘻,不是每个人都适用那朵花,因为它是引导者,它只是增强人心中最强烈的情感,盖过所有其它一切。]
“啊哟,那么,看来我弟弟的嫉妒心真强呐。”
[希泰美拉,别嘲笑他人了,你比现在的王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希泰美拉微愕,她毫不在意地发出张狂笑声,从不否认自己疯狂的内心,反正她就爱这样。
[不用去管他们,这一次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我要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红唇弯弯,希泰美拉笑意盎然,她尝过一回甜头,对黑影提出的新玩意兴趣更浓厚:“会比这次更好玩吗?”
[会的,会更精彩。]
死亡
几乎一望无际的麦田延绵至远方,农夫顶着烈日劳动,偶尔直起身探望渐渐成熟的庄稼,一边拭汗一边想象丰收,这是他们战胜酷暑的好办法,但是不远处渐渐接近的一行士兵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
最近士兵们很常来,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寻找意图谋反的犯人,听说主犯还是一名外国人,白皮肤,黑眼睛,高高瘦瘦的。
这附近只有一些小村落,规模都不大,居民之间互相熟悉,如果有陌生人出现,大家都会知道,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醒目的外国人?根本不可能窝藏通缉犯。最后士兵们果然一无所获,只能悻悻然地离开。目送士兵们走远,大家很快就将这段插曲抹去,又再投入劳动。
然而地上发生的插曲很快就传至地下。
相对地上那种酷热,地下更是闷得慌,不流通的空气说如一坨凝胶般,几乎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