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裘顿时像只炸毛的刺猬,张扬着满身尖刺,反唇相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心里明白自己有什么意图,阴险狡猾的小人,就知道义正词严地批判我,呵,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正义使者’啊,你要是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燕十六替你死?!”
阮元沛难堪,声音有些沙哑:“那是意外。”
除了这句话,阮元沛实在想不到别的推搪之词,燕裘的确很厉害,总知道该如何瞄准要害,一击造成最大伤害。
燕裘呼吸有些急促,他甚至听见自己的收跳噗嗵噗嗵地一声比一声迅速,只是即使血液运行多快,他的脑袋却很清醒,他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仅有一丝丝内疚很快就被不甘湮灭,他像一头困兽,一头被捕兽夹咬住的绝望孤狼,只能不断地挣扎,弄得血肉麻烦也不顾,因为感受到危机,而变得狂乱。
他不了解,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他放手,都要他死心,然而有谁知道这个希望对他来说有多珍贵。说他贪心不足也好,说他败坏沦常也行,他根本不在乎,他希望的只是这份恋情得到回应。
“是不是意外,已经发生的事,你还能开脱吗?”燕裘不放过猎物。
阮元沛微愕,蓦地淡淡笑意爬上脸庞,他是在笑,但也只有皮肉在堆砌所谓的笑,笑意不着眼底:“燕裘,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欠的我会还……他想做什么,我就帮着办。现在,他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珍惜你们原来的感情吧。”
“你!”燕裘双手攥紧,郁结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感觉自己快要炸开了。燕南飞本来在旁观,见他们越来越不像样,不禁出言喝止:“都够了,成何体统。阮先生,既然你说得这么大义,最好能做到,今后离吴水牛远些。还有燕裘,你也该收手了,回燕家去好好受教育,你会回到正轨。至于吴水牛,有我在照顾,你们都不用操心。”
多完美的计划,燕南飞觉得这样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的确,他想的不错,可是一厢情愿的理想通常会因为得不到支持而夭折。
至少阮元沛不准离开小子,燕裘更受不了这种强硬的命令。
“他是我的养子。”
“叔叔,你也管得太宽了。”
他们只顾着挣殷,都没有注意到难得安静的吴水牛已经收起嘻皮笑脸,他有一个问题,虽然很想回避它,心里却怎么也忘不了。最后自嘲地勾起唇角,吴水牛轻声问:“球球,你老实回答我,是不是燕十六害你变成了gay?是不是爸爸害的?”——
我拒绝
屋内一片死寂,甚至连细微呼吸声都刻意地压低,四个人就像腊象雕塑似的杵在原地。
水牛在等待答案,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燕裘陶瓷般精致得显冷漠的脸上才浮现一抹笑容,是令人徒然心惊的冷笑。
阮元沛立即就将视线拉回小子身上,但这一看,他的心情竟然缓缓平伏,眼前这线条刚毅的侧脸并没有悲伤、绝望或气馁等负面情绪,倒是风平浪静的。这一刻阮元沛恍然感悟,要知道这是燕十六呀,如果真是这个人,那么无论燕裘的答案是什么,这头牛不是理所当然会勇往直前吗?
所以,他不担心了。
着实,燕裘比阮元沛对燕十六的理解更深,所以相对阮元沛的放心,燕裘领略到的却是绝望。燕裘是聪明的,打小就比同龄人想得多想得远,而现在无论他怎么想,这一局都是死棋,不管他有多害怕下一步,却又不得不走下去。越是想象,恐惧就好似淬有剧毒的荆棘,悄悄攀附心头,他额角渗出薄汗,锥心的痛是那么真实。
倒是这一刻,燕南飞有些心软,他并不希望父子在挑明这敏感事情以后反睦成仇,本质里他还是希望和平解决,大家像以前一起生活就好。燕南飞悄悄打量神情认真的山民小子,再次确信这就是他亦兄亦友的堂哥燕十六,毕竟是他儿时的偶像,那时候爱使坏的堂兄,爱反抗的堂兄,面对长辈过分无理的责罚总会跳出来,带着这样严肃刚毅的神情扛下家法,倔强地与家长们较劲。不管是申张己见还是袒护大家,那时候的燕十六在燕南飞的眼中就是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巍峨庄重,可靠得不得了。他记得连性格严谨的来哥都服了这辈分较小的兄弟,总是说……除非手把硬道理,不然少去跟燕十六磕碰。
总之这是他最崇拜的人,他由衷的希望大哥过得好。
清了清嗓子,燕南飞终于还是开腔,试图驱散这尴尬的气氛:“够啦,都冷静点,这感情事能出错当然是大家都有份,谁都别往身上独揽。”
“叔叔说得没错。”
燕裘淡淡地接上一句,整段话味道就变了,这本来是打圆场的话,现在完完全全变成一只刺球。
水牛蹙了蹙眉头,不等燕南飞反应过来,就应:“球球,你还是清楚明白回答我吧,拐弯抹角地要我瞎猜,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燕裘动作稍顿,脸上冷笑渐渐掺入一丝凄凉意味,自嘲道:“是呀,直来直往……我怎么这样傻呢?自以为能改变你,果然是……想的太美了。”
“球球?”水牛担忧地轻唤宝贝儿子。
“没错。”
“什么?”
“这的确不怪谁,也别侮辱我的爸爸,他从不知道我喜欢他,从来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闷着脑袋想怎么样让他爱上我。”说到这,燕裘又看了看有些慌乱的吴水牛,眼角余光睨见阮元沛毫不掩饰的担心,燕裘感觉心已经被荆棘绞碎,麻木了,语中透出浓重酸气:“反正他是个好爸爸,他不敢挑战道德的底线,他不敢接受我。”
儿子的话依旧犀利,水牛禁不住扪心自问,他是因为不敢所以才拒绝球球吗?但他实在得不到答案,在他的观念里儿子是儿子,恋爱是恋爱,为什么可以放在一起呢?
水牛想了想,才慎重地回答:“球球,爸爸从来不会想有什么不敢做,只会想有什么不可以做。”
“我就不可以?!!!”燕裘语调怆然,高声质问:“为什么?!因为是父子?我们不是,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一点点也没有,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吝于给予,却坚决否定我?!”
吴水牛抿抿唇,眼眸子不自觉溜向身侧,大夫人颀长的身躯直立,感觉可以遮风挡雨,很可靠。
这已经足够了,知道身边还有人支撑,就是最好的鼓励。吴水牛一直这么认为,即使还是燕十六的时候,他总是很庆幸有一帮可靠的队员,现在他身边的可是八年合作的搭档阮元沛,他的大夫人,他相信即使自己倒下,还有大夫人撑着,那么前路有什么可怕呢?
水牛掐着眉心,进入他极少表现的思考状态,努力积攒脑海里少得可怜的爱情知识。
燕南飞大概感觉气氛不对,正要开口,一只大掌擦过鼻尖挡在他的眼前,他用冷眼剐杀这人,语气更冷:“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