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盈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就专心功课去了,见他如此,包括刘媚子在内的所有婢女都放轻了手脚,连走路都很小心,更不要说说话了。
学习起来许盈都是很专心的,而一旦专心时间就过的很快。大约花了半个多时辰,许盈才完成了裴庆今天布置的功课。一边一页一页地收起来,一边看着书桌前的窗外,远眺的同时活动了一番脖颈、肩膀。
想了想,他对仲儿道:“明日寻一木匠来见我。”
他坚持不下去了,想搞个高点儿书桌,然后弄一把椅子出来现在这种家具真的太折磨人了。跽坐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跽坐+矮桌!现在的书桌是非常矮的,所以这个时候的人进行书写,并不是纸张、竹简铺在桌上然后扑上去动笔,而是一手持卷,一手执笔这样写。
这有多要命,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虽然垂足坐在此时是挺失礼的,但私下如此也不至于太过唐突(这正是家具高度改变的重要时期)。既然坐的高了,再配一个高桌就更容易了,至少这还没有礼法上的障碍呢。
仲儿不知道许盈要干嘛,不过这只是小事,所以她问也没问就应下了。
许盈稍稍舒展了下全身,打算去院子里走走,在廊下就看到吴女手执一卷书,正在念念有词。
“吴女这是?”
仲儿在旁微微一笑:“几名女婢中属吴女最踏实任劳,如今看来也是最肯学的,如今正诵《孝经》。”
一起跟着仲儿学习的婢女很多都是能认字就满意了,若还能写那属于少数。像吴女这样主动给自己加担子,想要学的更多、一点儿也不在乎吃苦的,也只有小猫两三只而已。
“怎么是《孝经》,不是《毛诗》?”许盈记得母亲杨氏精于《毛诗》,自己小时候就常听母亲诵《毛诗》。虽然这不是要求他当时就学的东西,但听的多了,许盈还挺熟悉的。也因为杨氏精通《毛诗》,所以杨氏身边的婢女在学习读写时也常常用《毛诗》做教材。
弄得杨氏身
边的婢女人人能背《毛诗》,这在洛阳也是不少人知道的事。
仲儿是杨氏身边婢女出身,她教导下面的小婢女,许盈以为学完《急就篇》,就应该轮到《毛诗》了。
“吴女听说郎君是从《孝经》读起的,便也读《孝经》了!”这时刘媚子插了一句嘴,然后就‘扑哧扑哧’地笑了起来:“她这是照着郎君来么?未免也太要强了!郎君少时早慧,又有郎主、夫人悉心教导,哪是人人都能比的!”
许盈也早就发现了,吴女的性格十分要强,有的时候这一点甚至会显得她咄咄逼人。
比如说现在,吴女诵读了几遍《孝经》之后就找到了刘媚子,要和她比谁掌握的《急就篇》比较多,用默写的方式。
“还要比吗?”刘媚子不太喜欢比这个,因为手会非常累!
“你赢了,我替你铺床三日。”吴女许诺至于刘媚子输了,则不会有惩罚。这是刘媚子为什么会答应和她比的原因,因为连续地赢,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自己铺床了,每天洗脸的热汤都是吴女给她准备好的。
刘媚子人聪明,而且在习字方面是有基础的,相比之下吴女之前从未学过,根本不能相比。这些日子以来,每次比这个都是吴女输。
而吴女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无论输多少次都能毫不气馁,从头再来。
闲来无事许盈也被拉来给两人做裁判,而就是这次,结果和之前不同了——虽然优势非常微弱,但吴女确实赢了刘媚子没错。
刘媚子知道结果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会输啊!这几日功夫就被超过了吗?虽然她之前都表现的毫不在意,但她心里是很为自己的聪明灵巧自豪的。这还没过多久呢,就输给她眼里不怎么聪明的吴女了。
和刘媚子反应完全不同的是吴女,她并没有显得特别兴奋,只是小小地笑了一下。这笑也是一闪即逝,很快她就收起了笑容。
之后吴女依旧非常认真地学习,但她已经不会再找刘媚子比了。
对此,就连一贯非常喜欢吴女的仲儿也忍不住道:“有时细思,这孩子也挺令人脊背发凉的只能见到比自己走的更远的人,一旦被她越过,就再入不了她的眼了。”
春天不是读书天春困秋乏的,这个时候读书最容易昏昏欲睡了。许盈往读书的‘文渊馆’走时,发现几个书童比往日还要更加困倦一些,不由得莞尔微笑。
走进书房的时候这个微笑被裴庆看到了,饶有兴致地道:“玉郎为何发笑?”
“春光明媚,心有所感而已。”许盈当然不会说真话,难道要让他说看到同学们昏昏欲睡所以笑了吗?
知道许盈没有说真话,但裴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然后指了指下面的位置,让许盈和其他书童归位。
照常又是上课,学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巳时才因为饔食的关系停下。去到旁边房间用餐时,裴庆叫住了许盈:“玉郎每日都比为师晚到这可有些不妥啊”
许盈听的出来,这不是裴庆在‘兴师问罪’,更多的是他在开玩笑。事实也是如此,在裴庆这里,许盈的‘小辫子’可不好抓!平常见许盈太一板一眼了,好是好,就是欠了一点儿小孩子的活泼,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要捉弄。
想要看许盈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盈日日守时。”许盈镇定地吐出了几个字,貌似答非所问,实际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按照规定的上课时间,他肯定是没有迟到的裴庆休想在这个事情上抓他小辫子。
顺便内涵了一把裴庆,你自己年纪大了,睡眠不多关我什么事。
裴庆微微一笑:“为师知道你用功,日日早起,只是为何不来书房用功?”
裴庆暗搓搓地早起,一方面是个人习惯,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多多辅导许盈——古往今来,这样上赶着教导弟子的,他自觉除自己外,恐怕也不多见。
许盈起床其实是比较早的,他会练练字、背背书,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再来书房,而没有在书房这边‘早自习’的习惯。
此时听裴庆如此‘暗示’,虽然不知道裴庆是怎么想的,却也大概懂他的意思。但他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看向已经准备着开饭,此时正嬉笑打闹的书童:“盈换地方早读倒无所谓,只是其他人该如何?”
许盈自觉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可以用成年人的自律要求自己反正他的睡眠
时间也是足够的,问题只在于能不能坚持、形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但是其他书童就不见得如此了,他们都是真·小孩子。
他如果要早早来到书房早自习,书童们能不来吗?到时候只怕是更辛苦了。
想想他们的年纪,只是小学生而已,小学生的作息搞成这样,未免太可怜了。
裴庆提议的‘早自习’,在许盈看来和‘高考内卷化’导致省内高考生压力增大、竞争加剧差不多——其他人都增加强度了,你依旧是以前的样子,无形之中就会掉队。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加入到‘增负’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