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新日犹在云里挣扎。地平线上刚泛了一抹红,大道两边形状狰狞古怪的屋子上覆了层淡粉。他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异尘和袭灭远去。
多年以后,异尘问他悔不悔,他的回答是,我是一族之长。
其实他后悔过。在那年看着异尘离开的背影时便后悔过,但那悔意,仍不够他鼓起勇气叫住异尘。
他们问彼此的问题,永远得不到满意的答复。
原来,差了那么一点,一直差了那么一丁点。他或他,都舍不得为对方放弃自己的坚持,放弃自由,放弃权势。
兜兜转转五十年,结局仍是一样。
差之咫尺,未及爱情。
他弯了腰,抱起脚边林达的头颅。火焰像藤蔓一般爬上他的周身。
他低头看着林达的脸,伸手抚平对方大睁的双目。
卫琰说的对,他们都不明白自己。
也就是在这咫尺之间,他们一直被彼此牵绊迷惑着,未曾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轻柔地抚着林达的脸,将那颗头颅紧贴着胸口,抬起头看向异尘。
“别了。”他说。一如五十年前的对方。
火舌腾地一卷,覆盖了他的全身。
“残!!”异尘尖叫起来,眼睁睁地看着火势陡然加大,然后蓦地消失殆尽。空气中唯余纷纷扬扬的粉末,风一吹,便都四下飘散,再无踪迹。
异尘呆呆地跪坐着,泪水掺杂着血水从脸颊滑下,一滴一滴打在袭灭胸前。
泪眼模糊地低下头——突然仿佛看见袭灭的指尖动了一下。
“灭,灭,”他霎时颤抖了全身,连哭都忘了,捧着袭灭的脸沙哑地唤着,“你醒醒,灭……”
袭灭的眼睫轻颤着,良久,紧闭着的狭长双目终于缓缓地睁开,紫黑色的眼球转动着,终于定在了异尘的脸上。
阴森森的面相,看不出什么感情的眼神,但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异尘,就已经让后者再一次泣不成声。
风声流淌森林,树影婆娑。微小的旋风翻卷着,将混杂着血液的沙石扬上天空。
而林中突兀生出的空地上,一片狼藉。杂乱的树木躯干间,一个青年将另一个人狠狠抱进怀里,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哇……混蛋……你又吓我……混蛋……”
……
小院里种了些不知名的小花,即便是寒冷的旱季,也仍迎着风绽放了一地灿烂,晶莹剔透的花瓣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裹着斗篷的女子站在门边,看着守在床前、默默地低着头的异尘。
“尘尘,我很抱歉,”她道,“五十多年前,社长杀了前任社长的时候,我便转跟了他。他很强,很有野心,原本我跟我哥,都是自愿跟他。但后来他知道了我跟你认识,便对我有了疑心,软禁了我哥……”
“不怪你,敏敏,”异尘低低地说,“是我自己不听劝,硬要回来。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反倒是我要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他的双手握着袭灭的一只手,将对方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仍是没从静躺着的袭灭脸上移开。
女子看着他们,眼底带了些哀伤,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道,“对了,方才前院来了几个人,说是来找你的。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便没答应。”
“看吧,我说小美人骗我们吧,”窗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尘尘可不就在这里。”
那声音耳熟,异尘却有些不敢置信,惊呆了地回过头,先看见的就是一双斜飘的、勾魂摄魄的狐狸眸子。
有着一头与异尘相近的披肩白发的青年大咧咧从窗户上跳进来。“哎!小咩怎么躺下了?难道我来晚了?”
“没死不就成了。”他后头有个声音不耐烦道,一袭蓝衣的人类青年抬起长腿直接跨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