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因为不是饭点,学校门口的一诺餐厅人不多。两个脸上快滴出血来的人傻坐着,三个菜,两碗米饭,各自端着手里的一杯不算钱的茶水,埋头苦喝,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口。
张宽不敢看苏桦,一路上来的时候的信誓旦旦,在看到苏桦的一瞬间土崩瓦解。
苏桦走进餐厅时腿都有点踉跄,这是张宽看出来的,白色的波鞋和浅色的仔裤衬得苏桦清爽阳光,张宽用那不到三秒的窥视打乱了自己成足在胸的勇气。
这情景实在是太荒缪了。也许真是当时苏桦的文字给他的震憾太大,看到苏桦就能想起那些让人血溅当场的文字,就不能不陷进那种怪异的场景。
苏桦更是满脸通红几乎快坐不去,手翻过来覆过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后来抱着一杯茶水,像抱着一个炸药包,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沉着茶叶渣子的水在手里荡来漾去。他了解张宽,打一顿都是好的,以张宽过去不饶人的劲,让他在学校里待不下去都有可能。苏桦消消地瞥着张宽,可张宽不开口,他更不敢张嘴。张宽偶而的咳嗽两声,咳得苏桦心慌意乱,他觉得再这么坐下去,就是张宽饶了他,他自己也会提前崩溃了。
苏桦‘呯’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声音大得吓了张宽一大跳。
“对不起,张宽,我-----我真的-------不是那个真要把你怎么样,你知道,我写小说,我赚钱,那是别人给的一个大纲,没有素材,就把你拿来用了用。”这是苏桦想了好几天的救命稻草,不这样,他真的没法想下去结果,张宽有多厌恶这种事,他知道的根深蒂固的。
张宽听苏桦这么说,抬起了头。苏桦通红的脸,胆怯的神情,颤抖的声音,都挺符合他的想像,但说法,他冷笑了一声:“编啊,再编下去。”
“我没编,真的是这样,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你相信我。张宽。”苏桦急了,一把抓住了张宽的胳膊。
“相信你,用什么信,你看看你这几年做的破事,一会阳奉阴违,一会翻脸不认人。你让我用什么信。”
张宽抖了抖胳膊鼻子一哼把苏桦的手弹下去了。苏桦的脸白了,从这一个举动,就知道张宽现在是怎么看他的,虚伪、变态。不会有别的。
“咱们先说第一个,为什么打工,为什么要挣钱,你有那么多钱,不够交学费吗?你想把一切还给我们,我爸,你爸、你妈,你还得清吗?你想用什么还,钱吗?你以为用钱就还得清了?”
张宽看着苏桦,苏桦也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突然有了亮光,嘴角也斜了上去。“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知足,为什么不感恩,你较什么劲,我问你,究竟你较的什么劲,这样很好玩吗,你想想,这么多年,他们哪一个人对你不是真的,哪一个人不真心为着你想的,你为什么还不知足?”
苏桦一下站了起来,嘴唇不停地抖着,一眼不错地看着张宽,还帐,感恩,你们除了会说这些,还会说什么,这么多年,苏桦陪上的是什么,你张宽又能知道什么,较什么真,我就是和你较到底了。
苏桦霍出去了,大不了退学了,横竖也是一死,不如随他了,这么多年,这么个让人痛恨的张宽,光想一想又要对他低眉顺目,心里就没来由的扯得痛,这么多年,那些违心的事还做的少吗,低眉顺目,委屈求全就换来一个不知足,苏桦不想再撑下去了。他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看着一脸愤怒的张宽。“张宽,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开除、退学,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可以把电脑拿到学校去,告诉他们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怪物。”说着那杯茶水沷了过去浇在了张宽的脸上。
早就想这么做了,在那个肮脏的水洼边上,在那个被打着一身是伤的时候,在张宽从他身上搜钱的时候,在张宽嘎嘎笑着说‘小崽子’的时候,早就该这么做了。
苏桦跑了出去。
张宽顾不得擦脸上的茶水,两步并作一步追上去,一把拉住苏桦。“你这个疯子,变态。”
苏桦冷笑一声,回身打开张宽的手,拼命地向前跑去,张宽也撒腿在后面追了起来。
刚跑到门口就被拦下了,张宽扔下一张百元钞票,出来就看到苏桦已经跑得老远了。
孙子,张宽骂了一句,拼命追了过去。
跑过了前面的菜市场,再跑过了一道小桥,看到前面不知道是那个家属院的小花园,张宽冲上去,一脚就把苏桦踢趴下了。
张宽心头的火是一路上长起来的,还没等苏桦爬起来,张宽就扑上去压着苏桦硬把脸掰了过来。
“我问你,为什么打工,为什么要挣钱,那么多,你还得清吗?这么多年你到底在较什么劲,一会这个样子,一会那个样子,我问你,你较的什么劲。”
“说!”张宽扯着嗓子叫,叫得旁边几个闲逛的人敢紧躲开了。现在的年轻人,冲动起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苏桦不理他,把脸转过去不看他。
“我让你说。”张宽一把擒住苏桦的下巴,想把他的嘴巴橇开。
“不就是不能弹钢琴了吗,不就是没有亲爹亲妈了吗?不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你呢嘛。你委屈个屁。想干什么,你说啊?”
“滚,张宽,你t给我滚开。”苏桦的嘴被张宽捏得快变了形,声音也完全变了调。
“苏桦,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张宽松了点手劲,好让苏桦透点气出来。
“你他妈放屁。”苏桦瞪着他,冷笑一声。真是大脑简单的人。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张宽紧紧盯着苏桦,本来想好好说的,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好好说的,怎么又成了这个样子。
“做梦吧,你,喜欢你,张宽,你吃错药了,喜欢你,就你那种狗屎样子,也不知道去照照镜子。”苏桦的脸上那种疯狂的神态吓住了张宽,手上的拳头都聚拢了,却一点也打不下去。
“我恨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做梦都在操你,操你,知道吗?你看到的那些,我写的那些,我天天就做着那种梦呢,我就想着你难受,你恶心我就能笑醒来。你以为你是谁,张宽,你们t的以为你们是谁啊,手一挥就可以决定一个命运啊,我又不是一只狗,一只猫,狗猫待不舒服了还可以跑,我往哪跑啊?我又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八岁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啊,凭什么我爸妈死了才三天,就让我叫别人爸妈,你们到底凭什么啊,都说是为了我好,就怕我不感恩,我卖了我一辈子感恩好不好,是不是这样,你们就满意了,是吧。”
张宽傻了,他跟本没想到苏桦真能撕下脸来这么说。手一用力,苏桦的脸又扭曲了几分。苏桦用力地掰着张宽的手,掰不动,狠狠的一拳头砸到了张宽的脸上。苏桦终于脱开了禁锢。
“你们都是大善人,你们都为了我好,你们有谁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想什么,我要什么,你们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