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傅嘉铭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措辞。
“你敢说你爱莱昂,哈哈哈……”沈舒干涩地大笑,“你要是爱上了莱昂,那你也不用再去确认肖潇的头了,你的行为就是背叛,彻底背叛你的信仰你的爱!”
莱昂蓦地闭上双眼,手指微动关掉监控器。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已无法承受单薄的被单,大脑中充塞着各种声音各种画面,像一团团热雾,纠缠着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肖潇,肖潇,我不介意与你融合为一,你无私地将生命交付给我,我又怎会抵触你的灵魂,但嘉铭……嘉铭爱的是你……”
莱昂反复默念着,脑海中渐渐宁静,那是一种决绝的死寂,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担心恐惧或是期待的了,生命的时针在这一刻悄悄停摆。
就在这时,门声一响,明快的脚步声迅速靠近,莱昂仓促地将脸埋进枕头,纷乱的泪一下子在枕上晕开水渍。
“小莱,小莱,”嘉铭低叫,俯身亲吻他的额角,浓密微卷的发丝触在唇上异常旖旎,傅嘉铭忍不住用手指缠绕一缕发卷轻轻拉扯,“你怎么还在睡,只有小猪才这么喜欢睡觉。”
莱昂吸吸鼻子,声音模糊地嘀咕:“你才是小猪,一直在我头上拱呀拱的。”
傅嘉铭惊喜地一把搂住他,“小莱,你醒了?”
莱昂不敢说话,更深地将自己埋入床褥,傅嘉铭异常敏感,搂着他翻个身贴在胸前,忽然觉得不对劲,低头察看,“小莱,你……怎么了?”嘉铭伸指抹去他眼角的泪痕,心底骤然抽紧。
“没有,没有,我很好。”莱昂立刻否认,鼻尖儿在嘉铭的领子上蹭蹭。
“那你……”嘉铭扳着他的肩膀,仔细端详他的双眼。
莱昂深深地凝望着他,唇边缓缓漾开笑纹,“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
“梦见什么?”傅嘉铭拼力克制着心中的紧张。
“梦见我们互不相识,形同陌路,嘉铭,”莱昂拉着嘉铭一起躺在宽大的床上,“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小莱。”嘉铭为他盖好被单,胳膊圈住他的肩膀。
莱昂点点头,低不可闻地说:“我是小莱,我想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他最后的话语湮没在临晨清凉的空气里。
嘉铭没有听清,笑问:“你怎么突然说e语?你要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关于我自己,你不认识的那个小莱。”莱昂摸摸胸口,脑中默念:——在我把你还给肖潇前,至少请听我介绍一下自己。
傅嘉铭警觉地皱紧眉头,半坐起身关注地看着他,“小莱,我们还有许多时间,一生一世,你以后可以慢慢讲给我听。”
“一生一世?”莱昂轻问,嘴角淡薄的笑意几乎无法维持,“我也许不能陪你那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章写得很难过,不知该说啥了,算了,俺今天不罗嗦了。大家平安。
五十初历
“什么?你说什么?”傅嘉铭不置信地瞪着他,胸中飙起锐痛。
莱昂嘿嘿笑了,一把将他扯回枕上,“你紧张什么?中国人的一生一世实在是太抽象了,咱们总不能天天黏在一起,那不在一起的时间怎么算?”
傅嘉铭松口气,抬手揉揉他的头发,“是你太拘泥,即使我们远隔万里,我也还是爱着你,这就是一生一世。”
“你……爱我?”莱昂抬手遮住眼睛。
“我爱你。”嘉铭拿开他的手,轮流亲吻他的双眼,嘴唇上沾染一丝凉冰冰的湿意,“这个问题是否需要我每天回答一次?”
“不需要,”莱昂咬紧牙关,声音嗡嗡的有点含混,“只此一次。”
傅嘉铭心中惴惴不安,异样的感觉好像黑潮渐渐将他吞噬,却又丝毫不敢流露,只得收紧手臂牢牢地抱住莱昂,“你今晚有点奇怪呀。感觉怎么样?”
“我是弗兰肯斯坦,那个人造怪物,当然奇怪。”莱昂随口开着玩笑,敏锐地感到嘉铭的手臂轻颤了一下,“小莱,你到底怎么了?”
“嘉铭,今夜满月,所以我感慨格外多,你别担心。”
——别担心?傅嘉铭的心已经被钢丝倒吊着抽紧,想起刚才和沈舒最后的对话,嘉铭不觉抿紧嘴唇,如果之前他单纯地以为自己是因为肖潇才专情于这个合成新生命,那么经过今晚恐怖劫持事件,傅嘉铭已经清楚地知道他对新生命的爱包容了更多的内涵,这绝不是一种颠覆,也不是背叛,正相反,这是一种感情的升华,一种对生命奇迹的敬畏和眷恋。
“好吧,只要你不变成狼人,我愿意听你的感慨。”嘉铭努力放松心情,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即使你变成狼人,我也义无反顾地咬住你的大尾巴。”
“我不会变成狼人。”莱昂嗬嗬笑了,——我会变成泡沫。消失在清晨的海面。
“现在告诉我你的故事。”嘉铭的手插入莱昂稠密的黑发,轻轻缠绕。
莱昂深吸口气,依偎着嘉铭絮絮低语,恨不得将短暂的生命中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告诉嘉铭,才说到中学毕业,嘉铭已经累极而眠,在他身旁睡熟了。
莱昂轻轻挣脱嘉铭的怀抱,双眼眷恋地望着他的睡颜,“……然后我上了大学,在那年暑假纽约之行时,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叫傅嘉铭,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也不可救药地错过了他,因为他……已经有了一生一世的爱人……那人不是我……”莱昂的声音渐渐低微,他恍惚地揉揉额角,“……那人……那人是我吗……我是……我是谁?”
莱昂倏然而惊,颤抖着摸出药瓶,——自己已经占用了肖潇的身体,怎能再稀里糊涂地借用他的意识占有他的恋人!
“肖潇,我只需要几天时间,我要安排一下身后事。”莱昂倒出几片药放入口中,随即摸出枕下的手机给他的律师发了一个短信,他需要时间修改遗嘱,是的,早在他被炸得支离破碎后他就订立了遗嘱。
莱昂扔下手机,听着嘉铭轻浅的鼻息,精疲力竭地阖上双眼,这就是枕边人温馨旖旎的感觉吧,他真想将这瞬间的感动带入死亡的永恒。
就在嘉铭莱昂相拥而眠之时,沈舒缓步走出医院铁闸,乔乔斜靠着车门,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含着一丝血痕。
沈舒大惊,快步奔到车前,“你怎么了?”
乔乔说不出话,勉强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身子一歪砰地倒进沈舒的怀里。
“嗨你……”沈舒下意识地扶住他,“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说着沈舒俯身抱起乔乔跑进医院。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缓过来了……”
休息室中亮着一盏小灯,光线柔和,沈舒将乔乔安顿在宽大的皮沙发上,“你是低血糖?”沈舒抓住乔乔的腕脉,乔乔无力挣脱,虚弱地笑了,“我不是低血糖,我只是遇到了几个留恋人间的冤屈亡灵,要说服他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