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惊讶地咧咧嘴,“拿铁?那你不如喝牛奶。我以为你爱喝双料。”他朝嘉铭举起杯子晃一晃。
这么熟悉的话从这么陌生的嘴里说出来,傅嘉铭几近晕厥,他深吸口气,“……你……你的颈圈很别致……”嘉铭掩饰性地指指莱昂脖子上的饰物,那项圈不知是由什么材料制成,淡淡银光,镂刻着神秘的花纹,紧贴着莱昂的颈项却不觉繁琐沉重。
“这个……这是……”莱昂愣住,下意识地抬手抚摸着颈圈,“这是……一个礼物……”
——这是生命的馈赠,虽然莱昂至今不知道馈赠者是谁,他也深深感念。
看着莱昂欲言又止的模样,傅嘉铭了然地垂下眼眸,那一定是亚历山大?艾威尔的礼物,他最后一次看到有关亚力的新闻是在希思罗机场,他和肖潇正准备飞往东京,那也是他们最后的旅行。
“嘉铭,你是来纽约度假吗?”莱昂重新打破沉寂,不安地拿起小勺搅动着咖啡,围绕着他和傅嘉铭好像存在着一个磁场,磁力无比强劲,不停地将他们吸入中心。
“我本身在伦敦海默?史密斯医院工作,我的博导和哈佛医学院有个合作的课题,为期一年,所以我偶尔会来纽约看看。”傅嘉铭似乎也感到了那种怪异,他侧着头,尽量不看莱昂,“你还在哈佛吗?今年该毕业了吧?”
嘉铭随意地问,就听莱昂轻吸口气,“我因故辍学一年,明年毕业,嘉铭,你到了哈佛也不来找我,是已经忘了我吧?”
——你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忘了我吧——
傅嘉铭猛地抬头,惊悸地看着莱昂,见他也正望着自己,深幽的眼中似有一个漩涡。
“我,实际上这一年多来谁也没见。”自肖潇死后,嘉铭隔绝了与所有朋友的来往。
“你很长情。”莱昂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怜,“但也许这并非肖潇的愿望。”
“什么?”
“死去的人要给活着的人自由。”莱昂脱口而出。
“你……你说什么?”傅嘉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陡地屈身向前,好像要抓住莱昂的肩膀,停了一瞬,有颓然放手,“你说什么?”
“那是我母亲墓碑上的话,你不记得了吗?你曾陪我去祭奠过她。”莱昂看着嘉铭伸到面前又放下的手,不知怎的,特别想紧紧握住,莱昂咬咬牙,拼力忍住这种怪异的冲动。
傅嘉铭扬起双眉,猛然想起今早的梦境,不禁冷汗淋漓,心底偏又涌起一种激越,越来越强烈,好像一个召唤或启示,渐渐充满胸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嘉铭已经听到了自己恳切的声音:“莱昂,我能再去探望伯母吗?”
莱昂一怔,随即弯唇笑了,那笑容无比清澈,登时令周围热灼的空气一凉,“嘿,我也正要去看望她。”
莱昂说着就埋头用餐,食相优雅。傅嘉铭的视线不自觉地扫向他的双手,刚才没注意,此时细看,才觉不可思议,莱昂的双手,指节修长圆润,异常美观,除了肤色淡蜜与肖潇不同,其它细节竟与肖潇一般无二!
——这——这怎么可能!肖潇是自幼苦练的天才钢琴演奏家,他的双手绝非常人可比。
“你的双手很漂亮,很……特别!”傅嘉铭沉不住气。
莱昂抬眸迅速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嘉铭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悲哀,俊丽的眉目也于瞬间变得暗淡,“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他摊开双手看了看,似乎连声音都变得冷淡。
傅嘉铭心底一凛,——莱昂为何面对别人的夸奖无动于衷甚至充满戒备?
“嗯,也许……”嘉铭温和地笑了,“比起你的面孔,这双手确实不够突出。”
“真的?”莱昂直视着嘉铭,毫不掩饰眼中的惊喜,“你真这么认为?”
傅嘉铭挑起双眉,心中的疑问雾般升腾,脸上却毫不流露,依然保持温和的笑容,他认真地看看莱昂,继而实话实说:“莱昂,基本上你整个人就是诸神的杰作,这简直毋庸置疑。”
傅嘉铭还从未如此夸赞过一个人的相貌,眼见着莱昂眉眼飞扬,殊丽的容光一下子照亮了空间,傅嘉铭不觉胸口一热,那种感觉实在奇特,好像……就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又重现生机!
“咳咳……嘉铭……”莱昂略显窘迫地望着他,“我其实对相貌并不关心,不过是一幅皮囊,灵魂的寄居地。”说到此,莱昂惊悸地一抖,身上不可抑制地漫过寒颤,莱昂咬咬牙,这是他的新身体在表示抗议吧,肉体与灵魂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莱昂出乎意料地低吼,——你不明白!我如今只剩下一个头颅!莱昂强行咽下后话,颈项处窜起峻痛。
“莱昂,你……”傅嘉铭微微皱眉,此时的莱昂就像英伦的天空,既桀骜不驯又神秘莫测,依然美得令人心悸。
“对不起嘉铭,我去年遇到点意外,身体还在恢复。”莱昂不好意思地捋捋头发,“我吃好了,咱们走吧。”
傅嘉铭随着莱昂站起身,忽然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衣着,尴尬地嗫嚅:“莱昂,我真是太疏忽了,这种着装怎能去见伯母。”
莱昂窘迫顿去,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啧啧称奇:“嘉铭,你倒是越颓废越有型。”
傅嘉铭受不住他潋滟的眸光,脸一下涨得通红,莱昂笑得更欢畅,“别介意,嘉铭,你入乡随俗吧,我妈妈也不会介意。”
“那怎么行!”傅嘉铭出身英国私校,原本极重视礼节,他自己虽不崇尚名牌,着装却一直干净整洁,若不是肖潇惨死,嘉铭也不会放逐自己。
“我不想失礼,”傅嘉铭坚持,“太不尊重了。”
“要不回去换一下衣服,你住在哪里?”莱昂似乎很享受嘉铭窘态毕露,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嘉铭想起那老旧的小旅馆和他旅行包里仅有的几件大t恤,连脑门儿也泛起红色,“我来纽约只是短……短期旅行,行装简陋……”傅嘉铭好像还从未这么局促过。
“我倒是带了几件正装衬衫和长裤,你要是不介意就穿我的吧。”
莱昂扔出重磅炸弹,傅嘉铭呆若石塑。
作者有话要说:器官移植手术后一般不告诉患者捐献人的情况,器官移植牵扯伦理及心理等各方面因素,莱昂自己也不想知道捐赠者的情况,对此我后面会讲的。
亲们还记得吧,肖潇是2002年12月25日到达e国的,在他和嘉铭的东京之行后。他死于2004年8月,现在写到2005年8月,正好是移植手术一年后。
哈佛大学在剑桥镇(可见当时到美洲的英国人多么想家。),离纽约很近。
二十一美人儿在侧
这个提议虽然突兀,却并不令人反感,奇怪地带着某种神秘的诱惑力,傅嘉铭不由自主地说:“你的?你明明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