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三个。”
“都?叫什么?”
“大姐叫玉湘,二姐叫玉娇。”
兆林把嘴一撇,漫不经意?点着?头,“你去吧。”
玉漏心下奇怪了一会,无端端问她家里的话做什么?这人比池镜还没正行,谁知道他又动了哪根筋,难道想把她的姊妹也?买进来做他家的丫头?没道理的话,玉漏想想也?忘了,照旧往老太太屋里去伺候。
老太太一见她回来,忙不迭地便问:“你回家问你爹娘的事如何了?”
玉漏见小丫头端了碗燕窝上来,忙将包袱皮随手搁在一边,上来接了捧到炕桌上,“问过了,我爹娘那?头也?只是才打算起来,虽有意?一户人家,还没说起呢。我就把老太太的恩德告诉他们,他们听后,赶忙就谢老太太,说既如此?,就凭老太太做主了,老太太随便替他们拣个女婿,也?是他们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老太太听后极为舒心,指她在榻那?端坐下,笑道:“你爹到底是个秀才,眼?光放得比人长远。那?些人家,听见要将女儿配个奴才就不情愿,殊不知有的奴才还比有的做买卖的家底还要丰厚,过日子嚜,实实在在才好,要那?些虚名头做什么?你放心,我可?不是随意?替你拣人,要拣咱们就拣个好的,岁数长得太多也?不要,续娶的不要,蠢笨的也?不要,自然了,缺胳膊少腿的也?不要他。”
玉漏立时想到毓秀的丈夫,在老太太眼?里,大概那?样就是好的,人机灵,也?不缺胳膊少腿,又是信得过的人。但玉漏嫌他生得丑,这倒是她运气好,从未和相貌丑陋的男人相好过,唐二人家虽然笑他是个花花太岁,相貌倒还不差。
恰好毓秀也?是一样想,在那?旁边几上焚香,回头瞅了老太太一眼?。玉漏正好和她目光相撞,不由得尴尬。
有个小丫头子进来回话,“正二爷说那?间屋子他有些睡不惯。”
哪里又跑出个“正二爷?”玉漏还在想,老太太便把额心一夹,咕噜道:“那?还有什么睡不惯的?难道不比他家里头的床铺好?”
毓秀点完香走来说:“大约是嫌那?屋子太清静,年轻少爷哪里经得住那?份清冷?还是叫他睡到三爷院里去吧,他就爱和三爷混。”
老太太想想点头,“随他去吧。”
毓秀便和玉漏说:“你去三爷院里告诉一声?,叫他们把那?边西?厢房收拾出来给正二爷睡两日。”
玉漏答应着?走到池镜这边来,先往后头去给燕太太请了安,才到前边来和金宝她们传话。这时池镜还在史家读书未归,屋里只有青竹几个,那?丁香一看玉漏进来,撇嘴走开了。
玉漏回头看她一眼?,也?不理论,只告诉青竹金宝两个,又打听那?正二爷是谁。青竹笑道:“是老太太堂兄弟家的孙子,按理叫我们老太太姑婆。”
金宝接过嘴去,“比我们三爷小几个月,成日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为什么愿意?到我们这院里来睡?还不是巴着?三爷带他出去逛去。”
玉漏因笑道:“论玩还是兆大爷在行,怎么不巴着?他去?”
“那?屋里有大奶奶压着?嚜。”金宝没好气,出去将好几个丫头都?叫进门来嘱咐,“正二爷睡到这里来,你们可?别和他嘻嘻笑笑的,都?避着?些,回头吃了亏,看谁替你们做主。”
青竹在
榻上点头,“这是正经话,那?是个好色浪荡的主,倘或三爷不在家,给他逮着?了,谁替你们脱身?真闯出祸,老太太也?不能狠怪他的不是,还不是来骂你们。”
小丫头们连声?应着?出去了,又见池镜进来,踅入外间便说热,三两下将氅衣脱下来丢在那?椅上。回头看见玉漏在碧纱橱里头坐着?,只道她这人和他半点信任没有,才回府来,就来盯着?他是不是在为婚事打算。
他既说下,还会反悔么?这般想着?,便懒淡淡地走到碧纱橱底下,把门斜倚着?,睨着?玉漏笑,“有客在?我说怎么外头就听见好不热闹。”
金宝暗里翻了个白眼?,藉故叫着?青竹出去。玉漏直等她们都?不在了才说:“老太太使我来传话,说是有个正二爷要在你这里睡几日。”
池镜把脸色一变,十分烦嫌地踅进来,“什么正二爷歪二爷的,不过是个流氓地痞之流,仗着?他老子是句容县县令,一向?在那?里称王称霸。”
想来他老子做县令也?是依仗池家的势力,玉漏心里鄙夷,面上却劝他,“到底是一家子亲戚嚜,何必这样嫌弃。老太太说过几日重阳,许多亲戚要来,许他在这里过了重阳再?走。”
池镜厌得没话说,慢慢瞅着?她,又笑了,“你是几时回来的?”
“早上刚回。”
“昨日你回去,是如何对那?王西?坡说的?又如何跟你爹娘说的?”
他也?信她不过,督促着?她退亲。自己觉得显得浮躁了些,故意?不看她,很?淡然地回过身在那?案上倒茶。
那?沥沥的茶水声?又像昨日下的雨,提起西?坡来,玉漏脸上便笑得淹淡了些,“就是照我们商议好的说的,我爹娘自然没话说,听见老太太要替我主张,他们哪里敢违抗?西?坡——”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西?坡能痛快答应的话,总不能说他们定?亲原本就是做戏。而且将西?坡说得太干脆了,好像从没爱过她,所以没所谓,这样未免使她自己难堪。
所以便杜撰了段故事,“我娘去和他说的,他自然生气,要我娘叫我去当?面和他说。我去说了,吵了几句,后面没办法?只好退了。”她还是嫌太干脆,轻声?补了一句,“他哭了。”
像是凭空捏造出一个爱她的人,她说得心虚,自己笑了一笑。
但池镜没有半点怀疑,他想要不是他,她和西?坡未必不能成为一对恩爱夫妻。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紧跟着?就想,他们恩爱了,那?他呢?那?可?不成,他对那?王西?坡简直一点怜悯也?没有。
“哭就让他哭,向?来这世上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连凤翔我都?对不住了,难道还会可?怜他?”
玉漏在他背上瞄一眼?,这人真是没良心,接着?就怕他失言,想问他婚事到底如何打算的。没好直问,又借兆林做了个话头,“你说怪不怪,我才进来时撞见大爷,他忽巴巴地问了我家里的事,问我家住哪里,可?是本地人氏,家里有姊妹几个,连我姊妹叫什么名字他也?问——是不是,我们的事情,给他知道了?”
池镜心下也?疑惑,转过头来却还是闲适的态度,“他管自己那?些风流烂账还管不过来,还有空查对我?不是这事,这事我没对人说过,永泉也?不敢说。”
那?要瞒到什么时候?玉漏信他不过,脸色惆怅起来,低头抠着?手里的绢子,“这时候是不好给人知道——”
池镜冷眼?睇着?她,心笑她那?劲头又来了,干脆去唱戏,不过一两出必能唱成南京城名旦,也?算是条万不得已的发?达路。
玉漏听见他笑,抬起眼?来,“你笑什么?”
他对过放低了声?音,显得温柔,“我笑你傻。我已和姑妈说过了,也?写信上京告诉了我父亲。只要我父亲答应,姑妈又肯帮着?,没有不成的,老太太倒有点肯听他二人的话。”
这也?不奇怪,二老爷在朝中势力大,池家虽是侯爵,到底没实权,还是倚仗的大老爷二老爷眼?下的权势。姑太太又不一样,是老太太亲生的女儿,要是不疼她,何必把她由夫家接回娘家来,十几年来不清不楚地在娘家住着?,也?无人敢多说一句。当?然姑太太也?不惹人厌,常年深居简出,不到人前点眼?。
玉漏略微放心下来,“就怕二老爷不肯。”
池镜也?拿不准,凝眉道:“我父亲一向?不过问我的私事,从前听他说起话来,也?不看中门楣。”
他在京时连皇帝家的亲事都?敢推,可?见是二老爷默许的结果。玉漏没见过这个人,更拿不准,只好点头道:“那?等二老爷回信再?看。就怕他骂你。”
“他即便不答应,也?不会骂我,至多是讲几句道理。”池镜没所谓地笑着?,脸色显得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