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暮苔知道,很多东西正在慢慢变化着。
比如说原本与陈之子民似乎从不来往的北疆之人去了武林大会。
比如说武林大会时到场的那个官员。
比如说聂麟与斛律芮争相收留着流民,偏偏却又给他以别有用心的感觉。
斛律芮冲着秦暮苔慢慢摇了摇头,微笑了起来:“我道你虽是沉默少言,却无心机。未想到到底还是藏了几分心思。”
秦暮苔正视着对方,也是浅浅微笑:“彼此彼此而已。”
斛律芮遥遥看向窗外,似乎这样能够看到外面的来人。又似乎正在考虑,接下去应该说些什么。
马儿的嘶鸣再度响起,这回似乎带了烦躁。
斛律芮再度漫转过头时,秦暮苔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自小出生于北疆,想必你也知晓,早年我曾至中原游历,虽说中原富庶,百姓安康,可在我眼里,却怎么也及不上这片野马奔腾无际辽阔的草原。所以我很快回到了北疆。”
斛律芮看着秦暮苔,可那视线却仿佛落在窗外无边黑暗的远处,“我的性子如同野马,不爱半点束缚,可近年来却变了许多。你可知为何?”
也不待秦暮苔回答,他径自说道:“这两年,陈局面已定,中原少有战患,可在北疆,却是危机四伏,动乱渐起。北疆素来未曾有一姓之王,却有不少氏族,多年来相安无事。可就在四年前,数族争纷,虽然只是小祸,却也让人忧心。你可知为何?”
他的两个“为何”听似南辕北辙,秦暮苔却多少听懂了意思。
斛律芮的眼终于触到了他的眼光:“我拥有漠城,少不得也接触其中一二事,渐渐才发现,一切只不过因了一句古语。”他慢慢说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你们的皇帝言廷之心,并不仅在中原,却在乎四海,北疆自是不在话下。这件事也并非机密,有心之人自能看出。而北疆能人颇多,又有多少人甘于拥小城而居。如此,动乱自起。”
秦暮苔依然不言语。
“我自认并非英雄,只希望能保留漠城这一片小小的净土,若是他人有意染指,我自也不会垂手待毙。你说我有意要得那有权势者的支持,倒也并非如此,只是想要搅搅那别有用主者的局而已。”
秦暮苔微微一笑,终于开口,但话却不失辛辣:“若说是搅局,我又怎知你心口如一?你说他人别有用心,又何以证明自己并非如此?”
斛律芮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都知道,秦暮苔所言,戳破了彼此之间最脆弱的那一层关系。
缺失的,是信赖。
即使曾在狼唇下并肩而战,但在脱离那样的凶险之后才会发现,因为缺少最基本的相处和信赖,最终两人还是有着隔阂,而这些是并非会因着彼此的好感而消散的冰冷存在。
在命悬一线时团结以躲避凶险,在平和时却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浮出水面,秦暮苔的问题,正刺入了两人都清楚明了的关键所在。
斛律芮终于未再开口,秦暮苔却甩了甩头,低声说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之于他很是陌生,但是之前的一刻斛律芮的眼神却让他冲口说出了这短短几个字。
斛律芮淡然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
秦暮苔振作了一下,避开之前那个冰冷的话题继续问道:“所以之前救济灾民,不光是为了他们本身考虑,也是为了你自己考量了?”他的眼神淡淡倦倦,话语里已经听不出任何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