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
“什么?”魏季麟回头。
“我朝……如今算不算四面楚歌?”
魏季麟没说话,坐下,有意无意地拨弄腰间的扇袋。
“流民四起镇压乏力,北方的女真人蠢蠢欲动,朝廷税收入不敷出,频繁更换兵部尚书,江南富庶之地歌舞升平,过着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日子……”
“商公子!”魏季麟打断,“妄议朝政是流放三千里之罪!”
商有端嘴角弯了一下,也不管自己的脚是不是脏,直接架到了禅床上。
过了一会儿,魏季麟幽幽长叹,掉过脸去,透过窗纸凝视雨幕中的凤尾竹,“唉……颓败之气早已显现,朝中文武百官人人心照不宣,厦之将倾,回天无力……”
“自古忠孝难两全,魏大人,你现在既然出现在江南,看来,你不打算尽忠了?”
魏季麟视线顺着雨丝划过竹竿,过了很久才说:“尽忠的前提是性命还在。”
“你说得对。现在有个机会……”
魏季麟转过脸来。
“……齐岭川遗失兵符,你越权调兵,尽快把消息放出去,引咎辞职……”
“商公子,”魏季麟慢慢笑了起来,“说到现在,你只是看齐岭川不顺眼,我猜得对吗?我原本就想辞官,齐大人可没这个打算。”
商先生摆了摆手。
魏季麟打开房门,看见周济予远远走来,身后跟着个和尚,拎着水桶,转过头来看着商有端的眼睛,“我不明白,周济予有什么值得喜爱的?能看得出来,他出身不高贵,举止不闲雅,处事不从容。”
商有端高声喊:“小予,过来。”
周济予站在门口不进来,指挥和尚进屋放水桶,没好气地说:“你肚子里装的那点历史知识全卖弄光了吧。”
商有端直接转话题,“去帮我找干净鞋袜。”
周济予扭头就走。
“把魏大人一起带走。”
周济予推着魏季麟出来,悄悄问:“他跟您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借我之手打击他的敌人。”
“敌人?他在这儿哪来敌人啊!”睨了商有端一眼。
顶多过了二十几分钟,商有端在舍利塔边找到周济予,轻轻地说:“趁现在下着雨,我们下山。”
“齐岭川快领着兵过来了?唉,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商先生拎起他的胳膊出庙,“你有什么可自责的?他的肩窝是被我伤的,你打那一枪只是雪上加霜。”
“哦?太好了。”
俩人举着油纸伞,没走正门,从便道下山,石子路凹凸不平,山上遍植高大的枫树,路过千佛窟,石像的表情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越发宝相庄严,周济予深吸一口气,感慨万千,“南京胜景,春牛首秋栖霞,漫山遍野的红色枫林,旅游的大好去处!我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下次再来,改成秋天。”
周济予一口气没喘上来,“还来?已经把南京城闹得鸡飞狗跳了!趁现在还没毁了栖霞寺,赶紧下山吧!”
回头眺望密雨中轮廓模糊的寺庙,隐隐传来唱经声,商有端深有同感。
石子路与一条澄澈的小溪相伴相随,转过一棵巨大的枫树,眼前透出一座茅草亭,一个小童子脱下蓑衣,轻轻抖落水珠,看见商周二人,小童子一揖到地。
周济予还礼。
又前行数步,小溪水势渐大,溪旁一棵雪松高耸入云,一个小童子将手伸进溪水里,软声软气地说:“公子,水很凉快。”
雪松背后,雨势被树枝所阻,雨帘之后,一人穿着青衫儒服,戴着凌云方巾,坐在岸边斜依石头垂杆钓鱼,溪水清澈,水流湍急,哪来的鱼?此人却悠闲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