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呢?”
“赚外快去了……我说,赶紧去医院吧,你这样子,明天又要被人拍了照挂网上供人茶余饭后消遣取乐了。”
苏慎行突然抬起头来,陈叶凡又是一阵紧张,“怎么了?”
“我去过医院了,药膏忘在耿清让家里了。”顿时又释然,“反正后背也抹不着,就这样吧,过几天自己就痊愈了。”
陈叶凡猥琐一笑,靠过来,“耿清让?”
“哦,别这么看着我,我正处于崩溃的边缘,暧昧有随时被恋爱取代的风险。主动权看似在他手上……事实上,主动权确实一直在他手上。”
“你的背后伫立着整个中华民族的历代先贤,凝聚着上下五千年的智慧结晶,居然会输给一个阿拉伯数字的奴隶?……那么,你悄无声息地跑到台湾且多日音信全无是打算欲擒故纵抢回主动权?”
苏慎行眨了两下眼,一脸的无辜,“……我是真忘记带手机了。”
说起手机,苏慎行进屋把手机充上电,开机,于是乎,铃声活活响了三分钟,陈叶凡叼着酸奶吸管往门框上一靠,幸灾乐祸,“挨骂是一种技术,而你,却致力于将它发扬光大成为一种艺术,并妄图上升到文化层面,啧啧……”
“我的人生是痛苦的历程,充满了坎坷与荆棘,还有那古丝绸之路上被漫漫黄沙淹没于历史缝隙中的累累枯骨屡屡烟魂渺渺遗愿,清明冬至才是我的归期。”
陈叶凡连连摇头,一脸不可思议,“文科生的矫情!尽整些没用的酸词儿!”
父母、所长、教务主任、搜食协会会长……苏慎行屏气凝声任劳任怨地承受了半个小时的语言暴力。
之后,查看短信留言,一条一条地回,苏慎行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整个信箱里全是垃圾、诈骗、欠费、推销……短信。
突然一条短信映入眼帘,工行的官方号码,工行的官方制式语言,蓝色的数字显示——有人往苏慎行卡里打了一万块钱。
苏慎行把手机塞给陈叶凡,“听说现在的诈骗集团普遍产业升级了,他们完全有能力隐藏自己的号码而显示出某个官方机构的官方号码。”
“那么……为什么不是你欠他们钱,而是他们送你一万块?完全违背诈骗集团的基本常理嘛,逻辑无法自洽,或者,你可以试着用更加浅显易懂的思维逻辑来解读这件事,比如说……确实有人给你打钱了。”
苏慎行笑了起来,“这世上除了我父母对未成年的我具有抚养义务外……而我成年了,有一份堪堪养家糊口的工作……”突然眉梢一挑。
“想起来了?”
“耿清让。”
陈叶凡醍醐灌顶,“离婚夫妻有时候也存在赡养费一说……事实上,中国婚姻法不允许你们结婚,也就失去了离婚的前提,这个钱背后所代表的深刻内涵解释起来嘛……是吧……毕竟当今社会潜规则盛行……是吧……”
“你这个灌开水也能灌出晃试管神韵以至于开水浇了一脚背的搞生物学的,一只脚的医疗费都能暴涨到3万,我一个相貌正常职业高尚为人谨慎游学数载师门显赫的名校讲师就值一万块全身包、养、费?”
陈叶凡赶紧溜须拍马:“要喝酸奶吗?哦,你正在过敏……那什么,这钱怎么回事?”
“我参加了他们的项目,但没签合同,我以为我要白做工了,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点儿活没干,他白给钱了。”
“你一个一无是处胸无点墨横僿不文的玩弄语言文字的研究历史的文科生参加航天项目?”
苏慎行挑大拇指,“嘲弄讽刺运用得越来越纯熟了。”
陈叶凡唉声叹气,一边嘀咕着“劣质基因倒逼优良基因,不得不口出恶言,委实有辱斯文”,一边进厨房找酸奶去了。
第二天,苏慎行对耿清让说:“谢谢。”
耿清让仔细审视他的脸,有所好转,“谢我什么?”
“一万块钱。”
“那你打算怎么对得起这一万块?”侧身倚靠在办公桌边缘,歪着头笑看着他。
“我的灵魂深处极度渴望帮你干活,但是,很多时候,在面对强力机关时,我辈蓬蒿能力之渺小宛如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自不量力蚍蜉憾树……”苏慎行指指电脑,“您能帮我说服海协会吗?”
耿清让忍俊不禁,“你极其适合编成语字典。”摸摸他脸上最大的一颗皮疹,“吃药了吗?记着要吃药。”
“过敏嘛,吃药一周,不吃药七天,请给我一个吃药的理由。”
耿先生笑说:“我觉得你一直在逼我对你施行军政府主义。”
苏慎行摆摆手,“我很忙,你更忙。”
“不能对你抱有任何期待。任性!骄纵!被宠坏了!”耿先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抗过敏药,监督苏慎行倒水吃下去。
苏慎行一边找茶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有没有被宠坏还要看未来的几十年人生有没有人愿意宠我。”
耿清让摸摸他的头发,弯下腰笑暖了眼睛,“哪种宠爱?丈夫的还是父亲的?或者……二者合而为一?”
此后几天,苏慎行确实在不折不扣地执行老钱头的谆谆教诲,一个字一个字详加斟酌,态度之端正心绪之虔诚颇有往字字珠玑振聋发聩方向发展的趋势,以至于一天写不到两百个字。
也没人来催他,耿清让周一路过时扫了一眼,看见了文章的题目,周四路过时又扫了一眼,居然还能看见文章题目,耿先生笑了起来,“看来你对自己起的题目很满意啊,以至于天天拿来炫耀。”
“这关系到中国海军的未来……”
听这话头就知道接下来该是扯淡了,耿清让手指插入他的头发里,笑眯眯地说:“你不扯点精确打击、四代机、核动力航母、海陆空天一体战?我就喜欢听你天南地北长篇大论,你可以试试。”
苏慎行低声叨念:“军政府主义!”
由于日子过于惬意舒畅,仨讲师在军人们的眼皮子底下睡觉、打牌、下棋、算命、推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那十个军人看看人家,再对比对比自己,劳动积极性严重受创,恨不得倒地不起吐血身亡。
但是,受打击最大的其实另有其人,谁呢?——老贾。
每天午睡之前,仨人保持高度一致——裹紧衣服往躺椅上一躺。但是,午睡之后,区别就出来了,左边的陈叶凡身上盖着夹克外套,此外套体型之大,足以把他从肩膀到膝盖包得严严实实。而右边的苏慎行身上盖着西装外套,此外套材质之厚实,一度令人惊疑:才十月份难道是呢子大衣登场的季节?
一来二去,老贾感冒了,“啊啾”一个喷嚏,拍着脑袋愤恨:“就我爹不疼娘不爱孤家寡人一个,你们这帮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淘汰基因携带者!”
陈叶凡严厉指出:“区别!本质区别!我是受害者!被动承受!”
苏慎行也严厉指出:“你不能流于表面只看见西装,你要洞察西装背后所代表的深层根源,根源是什么?——暧昧关系!都明目张胆帮我盖西装了,一切证据皆已证明暧昧正急速流逝,即将被恋爱取代,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且无能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