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有淡淡的柚子清香,室内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听得见,空气在他们之间凝滞,彼此都不说话,都在想着,谁先打破这个沉默。
还是吕筱先开了口:“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刘昭虽不是我杀,但没有我的存在,赵合德也不会处心积虑杀了他。我之前曾经恨刘昭,恨他要杀我灭口,后来我才知道他并没有这么做。我没有资格恨他。回头细想,当初他若真杀了我,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这些年,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王叙微微侧脸,任眼泪自流。
“赵合德告诉你,她给我下了慢性毒药,但你始终没有告诉我,没有让我及早治疗,我曾经也失落失望,你爱的终究还是刘昭,你不希望我活着。后来,我说服自己,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个女人,虽不爱我,只要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便足矣。”吕筱始终盯着王叙,观察着她表情的细微变化,“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我也不想为难你。李诫说,太子在他那里,过几日便送回宫来。年后,我退位,把皇位让给太子。你看如何?”
王叙吸了吸鼻子,这惊喜来得有点突然,她张了张嘴,半天才道:“阳阳要回来了?”
“是的,李诫早就寻到了太子,他是怕太子回来后,会引你和孟准一起造反,所以他才没有告诉我们太子的下落。”
吕筱帮她王叙拭去眼泪,安慰道:“别哭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照做。”
王叙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爱她,只是爱她更胜于权势这一点,那是她没有预料到的,竟让她心中愧疚,暗自折磨了他这许久,她道:“皇上,我之所以没跟你说你中毒之事,那是因为高湛把那毒药拿来的时候,那药的味道极重,你是制药出身的,肯定早就有发现了。再者,李诫原是赵合德的人,他也一定知道这毒药之事。所以你不可能中毒。还有,我后来发现你拿这事来试探我,我便更不想提了。是我错了,我就是成心想让你觉得我对你故意隐瞒,我成心想让你难受。”
原来只是跟他斗气,吕筱忍不住露出满分喜悦,一把将她纳入怀中:“我知道你不是狠心之人。”心中激荡更甚于坐拥这万千山河。
王叙窝在他的怀里,他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她也跟他敞开了心扉:“我是曾经想你死,曾经恨你入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能让阳阳回来,我信得过你胸襟坦荡,不眷恋权位。阳阳还太小,如今让位给他并不合适。”
“那待太子成年后,我再让位于他,你跟我一起去骊山隐居,如何?”他把她拢在怀里,稀里糊涂闯进她的世界,他既贪心又不敢过多的贪心,“我只想跟你过安稳日子。”
王叙窝在他怀里,说了一声:“好。”
孟准梁匹都因伤势过重死在地牢里,赵琳俊在狱中自杀,高剑被流放。李诫因罔顾皇后安危刺杀孟准,被判了失职,大司马之位从此空悬,之位被永久裁撤。
张筑带着太子归来,皇帝恢复张筑富平侯封位,又重用其为羽林中郎将。
王叙让尚青灵和孟准的两个孩子都改姓梁,虽没有赐爵,也给其配了府邸,大长秋每年从皇后宫中另拨两千石的食禄给予梁氏子嗣。
一年后,尚青灵改嫁张筑,又育一子,过得倒是幸福康乐。
五年后。
年下大雪,王叙带着暖暖坐着马车去长信宫朝请。
进了长信宫暖房外的大隔间,李南已经出宫去了,如今伺候在赵飞燕跟前的长御姓杨,杨长御把王叙往里引,边走边道:“太后这几日身体好些,两位太婕妤正陪她玩叶子戏呢。”
童墨替王叙去了披风,暖暖如今十二岁了,出落得水灵灵晶莹剔透的,却依然是顽皮的性子,她早就往前头跑去。
王叙忍不住道:“暖暖,你走慢点。”
暖暖却不听,风一样往前跑,一拐弯便钻进了暖房。
王叙如今是身怀六甲,走得慢,听见里面传来笑闹声,嘴角不免也漾起了笑意。
自从太子归来,赵飞燕对吕筱和王叙态度缓和多了,也不再给他们找茬。去年吕筱把好几房的美人都放出去嫁人,她也没拦着,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们恩爱去。
吕筱曾派人去大漠找刘昭的墓地,但都无功而返,王叙便偷偷在骊山山脚给刘昭建了个衣冠冢,挨着冯媪王临他们墓的地,每年春秋两季带孩子们去上坟。
太子刘秀每次去上坟都特别恭敬,也从不问这无字碑是谁的,少年老成持重,比他姐姐暖暖要懂事许多,王叙既安慰又觉心疼,心疼刘秀小小年纪便没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心疼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投生在了帝王家呢。
王叙走进暖房,只见暖暖已经窝在她祖母怀里,王叙对赵飞燕行了礼,其他众人也都起身给她行礼,王叙颔首还礼后,才笑道:“暖暖,你别累着你皇祖母。”
赵飞燕道:“你也别说她,累不着我。太子怎么没来?”
“太子太傅还在给他们兄弟两个讲学,要晚些才来。”王叙说着在一旁坐下,手轻轻抚着肚子。
暖暖已经乖乖站起身,笑盈盈地坐在一侧,拢过一旁的红漆木盒,道:“皇祖母,我帮你看着钱匣子。”
“好,赢了都是你的。存起来,给你做嫁妆。”
“祖母……”
马太婕妤笑道:“哎哟,芳公主害羞了。”
班太婕妤道:“公主今年十二岁了吧?”
王叙笑道:“是啊,还是个孩子。”
“我进宫的时候才十四岁,我妹妹十二岁,想想几十年就过去了。”马太婕妤不由得惆怅起来,她妹妹两年前因病去世,她们姐妹一辈子没有受到先皇几分的宠爱,乖乖在后宫做个吃瓜嫔妃,总算熬了一个还过得去的晚年。
过了一会儿,吕筱也来了,他这正直青壮之年,依然是挺拔颀长,俊朗无俦,他先轻声问王叙:“今日腿脚还麻么?”
“今日好些。”
吕筱这才走到上阶案前看她们玩叶子戏,又道:“母后,儿臣前一阵找人订做了胡桌和胡椅,以后你们玩叶子戏便不用这样跪坐着,腿脚也舒服些。他们等会儿就送过来。”
“是椒房殿里的那种胡椅吗?上次坐了倒是挺受用。”
马太婕妤道:“还是皇上有孝心。我听人说皇上明年要重修骊山行宫,要在骊山东面建一座夏宫,是么?”
吕筱道:“是有这么个打算。”
赵飞燕摸了张牌,笑道:“把骊山的行宫扩建一下也好,哀家在这儿也住懒了,等骊山行宫建好了,哀家倒是想搬到骊山长住去。”
马太婕妤笑道:“哎哟,太后若去骊山长居,臣妾也想跟着去。”
赵飞燕:“你们都得陪我去,不然,我在骊山呆着多闷得慌。”
班太婕妤和马太婕妤忙笑着说好,却不知这夏宫本是吕筱想建来跟王叙去隐居的,吕筱又不好说不行,希望皇太后只是一时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