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往返費時,這回府監估摸,少說聖駕要盤亘三五個月方會迴轉,所以不要緊,聖人回來前,太子妃與太孫至少有兩個月完聚。」
李顯還是說不好,韋氏沉沉看他一眼,滿是擔憂,口中卻道。
「多謝王爺替我費心,可是有些事王爺不知底細,想的簡單了。這無詔而往的罪過,萬一露餡,旁人申斥幾句罷了,是我卻要小事化大,拖累王爺。」
武三思聽了甚感古怪。
尋常婆媳格格不入,乃是朝夕相處,瑣事堆積,但韋氏與聖人多年未見,自她走後,聖人步步高升,這幾年更是獨坐高位,哪裡還會像一般老婦斤斤計較?
他忙道,「三郎有幸尚安樂郡主,你我之間,還談什麼拖累?」
韋氏再三致謝,只說不妥。
如此便議定了,李顯攜女隨駕,待聖人一走,便由武三思心腹牽線,安排太孫出宮,與韋氏在市井中偷偷見面,如此萬一事敗,也與梁王府無關。
武三思起身告辭,韋氏殷切地送他出來,迴轉時心情暢快,才折了柳枝攀在手裡,就見李顯仰面躺在長榻上,整個瘦削孱弱的身條癱開,右手遮在眼前,聽見她進門,便連連唉聲嘆氣。
韋氏心裡不太舒服,但仍上前坐在榻尾,牽著他手問。
「想著要獨個兒去,發愁啊?」
李顯虛弱地搖頭,因韋氏不來俯身相就,心裡酸的能擰出汁子來,故意捶著榻板道,「從前問起都不知道,今日又來假好心,這樣那樣主意,偏是我辦不成的。什麼儲君?!不過是府監與夫人抬舉起來的麵人兒。」
望她一眼,強調道,「你別信他嘴上吹出花兒,這是他提起的麼?分明施恩的是人家!」
韋氏聽得煩惱,抹淚道,「你我苟且偷生,能回來已是萬幸,你還要我如何呢?重潤還在人間,我便不白熬忍這些年了。」
李顯倏地翻身坐起,抱住她,頭碰頭嗚咽不止。
第47章
出發那日五月初一,乃是個大大的艷陽天,和風吹拂,旌旗搖曳,長長的隊伍向前望不到盡頭,往後看也如長蛇漫捲,遙遙無邊,而且走走停停,許久還沒出城,以至於在車上用完午膳後再度發動,李仙蕙的車子已經走出去好久了,瑟瑟和李真真這輛還在原地。
丹桂道,「郡主莫急,這回單坐車的公主、郡主、縣主、侍從女官、宮女並各部音聲人便有一千二百餘,台閣官員又有二百多位,內中有騎馬的,有年邁坐車的,幾位部堂官兒還帶了家眷……且早著呢。」
兩人聽了愈發百無聊賴,長吁短嘆,隔著窗縫瞧外頭。
車駕滯留在嬰兒巷,乃是從太初宮東城走宣仁門向東出宮的必經之路,有此經北市,走上東門出城,沿途經過的景行坊、時邕坊、積德坊等已關閉坊門,以免百姓出入滋擾貴人。
夾道兩欄延綿不絕的深色絲絹屏障足有人高,拿料子臨時拼縫,功夫做的粗糙,針腳兩寸寬,這麼一擋,連早晨那一絲兒風都給截停了。
撒過黃沙和香料的路面被曬的發白,車裡更是悶熱不已,可是屏障外還不知有多少金甲的衛士站班,光數底下露出的黑靴,就密密麻麻數不清楚。
丹桂伺候久了,知道倆人湊堆就要商量種種無稽之事,忙叮囑道。
「巡防的是左右衛,守城門的是驍衛,侍從還是千牛衛,照往常話說,命婦出入,偶然叫外男看兩眼不相干,只當花盆瓦罐,偏今日不同,幾位四品將軍、副領都在,不是姓薛的,便是姓裴、姓楊的,多有兒孫未娶。女史特特交代,長寧郡主必是與這幾家議親,能避則避,別叫人白白相看了。」
李真真被她絮絮叨叨念地頭暈,更兼提起婚事,興致頓時滅了大半,索性閉上眼,惺忪地揮手道。
「罷了罷了,那你一個人下去透氣罷。」
「跟你說了早嫁才方便。」
瑟瑟替她遺憾,從軟枕上挪出雙足,方才熱的已是脫了鞋,那十根腳趾纖秀白膩,腳踝上套著一對銀環,叮叮噹噹的響。
繡鞋上搭著整齊足衣,又一雙軟鞋,里外軟緞,專在床褥上穿的,瑟瑟赤足套上軟鞋,放下裙擺,矜持地伸手遞給丹桂,外頭豆蔻接應著,扶她下了車。
果然是外頭舒爽,脖子和腳後跟上都有涼風陣陣,吹得香汗消散,就只手腕上大袖累贅。
瑟瑟轉過身,邊挽袖子邊張望。
前後都是一模一樣的大輦,落落封閉如亭,頂蓋和輿板間有立柱相撐,立柱間垂著明黃的幔帳,沉重碩大的絲結效果好比裙上珍珠,重重壓住風力,不讓人窺見裡頭是誰。
沿途酒樓、店鋪全上了門板,一律不准營業,屏障內,轎夫眼盯著鼻尖,每隔幾輛大輦站著司輿女官,做束髮長袍打扮,板著面孔端著手,也是一本正經,又有羽儀等點綴其間。
順街望去,人口雖多,大家都肅穆地不動不言,仿佛看不見有人不顧禮數,偷偷溜下來放風。
丹桂跟在她身後勸阻。
「外頭也沒什麼好玩兒的,就是有風,所以旁人都不下來,郡主實在怕熱,不如奴婢叫些冰來罷?」
可瑟瑟聽了不過一哂,更推開丹桂遞過來的帷帽。
「人家都不下來,就沒人知道獨我下來了,所以更用不著這個,你就讓我散淡散淡罷,過會兒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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