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姐心急吃了熱豆腐,不妨事。」
瑟瑟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
「二姐在宮裡不學女紅,她會的那些投壺、聯句,我跟三姐都不會,想一道玩嘛,不知道玩什麼好。」
武崇訓怔了下,小女孩的抱怨太過具體瑣碎,並不需要如何回應,單是耐煩聽一聽,就能給她許多安慰。
「那四娘喜歡玩蹴鞠、捶丸、雙6嗎?」
瑟瑟更侷促了,喁喁細語,像燕子的呢喃。
「我也不會。」
「這樣啊……」武崇訓有些納罕。
頭先聽豆蔻轉述,說瑟瑟能一語道破時局,他還當她聰明,這會子聽出她自尊心強,偏偏除了樣貌樣樣不如人,就有些心疼。
兩京貴女自有個圈子,三十年來,除了李家宗室變成武家宗室以外,世家、貴優勝劣汰,只替換了不到三成,餘下屹立不倒者,如弘農楊氏、京兆韋氏、河東裴氏……最看中女郎閨中教育。
認字、對詩、做文章、看帳本才剛剛入門,國策、政論都得侃侃而談,除此之外,區分金錠成色,通曉州府物產,乃至運河由南至北,一路的關隘難易,並絲綢糧食價格,樣樣都要拿得起來。
瑟瑟憂慮被貴女排斥,並非杞人憂天,李家女未必各個能嫁到武家,也說不定嫁進楊家、韋家,本就是前朝餘孽的身份,夫君子孫在朝堂上萬難出頭,再如瑟瑟這般睜眼瞎,以後日子就更難過了。
「其實四娘不必太過拘謹。」
武崇訓下意識放慢語,溫厚從容的態度很讓韋氏滿意。
奇怪……武崇訓忽然意識到自己上半身前傾,脖子往前勾,竟如武延基往日在李仙蕙跟前做派,實在不堪入目。
他忙坐直,從袖子裡掏出摺扇徐徐搖晃。
「你二姐與我,我大哥武延基,並武家二十來位兄弟姐妹,好比同窗,小時一處宮苑吃住,一個老師教導,細的你問她吧,早先我還幫她趕過功課呢。」
「是嗎?那,那郡王的功課很好罷?」
瑟瑟語無倫次,言畢見他滿面莫名,只得尷尬地解釋。
「我瞧二姐什麼都會,還要請你幫忙,你肯定更厲害呀。」
聖人規矩森嚴,尤其顏夫人親自督導,他們這些人的童子功說得過去的,武崇訓更是向來以學業自矜,因正色道。
「不好好念不行呀,文章默不出來,少一個字一板子,竹條抽斷了換笏板。你見過笏板沒?象牙的,這麼長,有點弧度,嗖地抽上來,手板又疼又燙,都不是自己的。」
說完頓了頓,視線在她臉上輕輕掃過,軟毛刷子似的刺刺發癢。
「敢不敢跟我念書?」
瑟瑟心頭一跳,訥訥問,「郡王肯教我嗎?
邊問,仰面望著他,視線滾燙。
日頭挪到半空,他穿件佛頭青的八達暈鎖紋圓領袍,領袖用元青絲線鑲滾,青里透著黑,穩重的色塊烘托出他異常深邃的眉眼,連眼皮的褶兒都好看。瑟瑟年紀小,不懂得掩飾對人的好感,看著他,唇角勾出弧度,一口銀牙細白,像他房裡那架貝殼磨製的編鐘。
「是我阿耶不周到——」
武崇訓從肺腑湧起對她的歉意。
千嬌百媚的可人兒,若非武家僭越,怎會放逐山野,又怎會寄人籬下?一思及此,讀書云云都是末節,倒是哄她開心最要緊,因又起了個話頭。
「四娘年紀小,正是貪玩的時候。枕園是我阿娘病中親自繪圖設計的,之後建成,也是按她生前的喜好布置,花草都取清雅潔白那一路,冬天是有些冷清,難怪四娘嫌悶,該添些鞦韆、暖房,養些兔子鴛鴦。」
他說的委婉,但瑟瑟聽懂了,他阿娘最後的辰光就在此處渡過,池邊一草一木,於他而言皆可寄託哀思。
她歉然輕聲,目光軟軟的,生怕刺痛了他,「原來這是你阿娘的房子,那怎麼好讓我們住啊?」
武崇訓勾起傷心往事,澀然側過頭。
「房子如何都是死物,我只願阿耶心意盡到,自家能放下就好了。四娘安心住,或是想添什麼,叫豆蔻來說一聲。」
他頓了頓,額外強調。
「你叫我一聲表哥,我自然要照應你。」
武崇訓起身告辭,韋氏叫瑟瑟去送,她倚住扶手搖頭不語,韋氏只得親自去了,回來見瑟瑟還坐著,遂打發了里外侍女,坐在她面前咦了聲道。
「方才他說家裡沒有趁手的侍女,這話就怪了,偌大一座親王府邸,梁王妃那麼大一個當家主母,瞧著很是端莊能幹,人前敷衍的齊齊整整,竟連這麼點子小事都辦不成嗎?他是梁王的嫡長子,往後要襲爵的,邊關但有變動,還要出門打仗去,怎能操持這些子內宅瑣事?」
李仙蕙和李真真從屏風後頭轉出來,一左一右傍著瑟瑟。
李仙蕙道,「他沒撒謊,我從前聽他一句半句漏出來,仿佛梁王與頭先那位原配情分甚深,偏她死的早,要不是後來妾室生了女兒,恐怕沒人教養,是不會續弦的。而且這幾年,集仙殿的掌事姑姑瓊枝與梁王來往甚多,宮裡人都說,等她年滿出宮,必是要著落在梁王府了。」
「他這人倒有些意思。」
韋氏聽了更加納罕。
「要說深情吧,至今惦記舊人,造這麼大個院子,連花草還供奉舊主,也算深情了。可左一個右一個,牽牽絆絆,又讓死了的那個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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