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疑惑,忽听背後“啪”地一声,有什麽东西冷不防攀上了他的肩膀。
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伏唯立刻转身,冲眼就见一个人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怪物”,两眼大如鸡卵,正发出凶狠的白光。
而此刻攀在他肩膀上的,正是这名“怪物”的手。
这是一只温暖的手,隔著夏天的衬衫直透上伏唯的肩膀。清晰而修长的五指轮廓也证明了这个“怪物”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人类。
与此同时,一个沈稳又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拜托不要拿灯光照著我的眼睛谢谢。”
伏唯依言合上手机,过了差不多一秒锺的时间,眼前忽然一片刺眼的明亮。适应之後,他看见夏寒拎著工具箱站在面前,鼻梁上带著一副无框眼镜。
原来刚才鸡蛋似的、会发光的“眼睛”正是眼镜片上的反光。
“夏大哥?”
惊吓过後,伏唯无不气恼地问:“你怎麽忽然戴起框架眼镜了?”
夏寒一副“这种小事居然还问我”的表情,白了伏唯一眼。
“你忘记做烟雾显影,不能戴著隐形嘛?一旦有烟灰进入眼中会很麻烦。”
这样一说,伏唯立刻记起了夏寒今天上午的任务。
“寝室那里,这麽快就查完了?有没有什麽发现?”
“嗯。还算顺利。”夏寒点点头,“找到一个男生,很可能就是脚印正在寻找的人。下午会和他见一面。”
顿了顿,他又反问伏唯:“你确定要站在这里一直说下去?”
“唔……”伏唯这才将目光放大到周遭的环境上。
荧白的日光灯管将整片下沈区域完全照亮,所见的也不过就是之前他借著手机亮光看过的东西。花岗岩棺木里平平躺著一具淡褐色的女尸,虽然枯瘦,却隐约还能看出生前的容貌。
正是照片上的那个黄慧贞。
悠悠地,心头的那个疑惑再次升腾起来,伏唯正要出声询问。却听夏寒低声笑道:“张主任刚才在二楼看到你站在飞廊上,就猜想你会进到这里。还说等你自己吓得腿软才来领你出去。没想到你胆子还不算小。”
张主任?伏唯怔了一怔,随即想起之前在飞廊上匆匆瞥见的那张脸。原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是我走错了楼梯,从一楼直接上了三楼。然後稀里糊涂就进了纪念堂。”
伏唯向夏寒这样解释,又问道:“可是他们为什麽要将一个棺材摆在纪念堂里?”
“这里可不是他们布置的。”
夏寒摇头:“黄校长的棺材从她死後就一直摆在这里。这是她写在遗嘱上的意愿。我上大学的那一阵,还和几个死党晚上来这里试过胆,这些话等会儿再提,我们先下楼去。”
说著,他一手拽住伏唯的胳膊,将他领下了二楼。
二楼是校史办公室。与三楼中厅同样面积的硕大办公室,以中央的粗大水泥柱为圆形,被三合板制造的夹墙分成了几个不同的区域。凭著每个区域门上的牌号,夏寒与伏唯很快就找到了校史办主任张见庆的办公室。
张见庆就是之前伏唯在飞廊上看见的那个男人,他大约三十出头,精瘦高个,也许是因为常年工作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整张脸显得有些苍白。由於冯骊已经事先通知了他夏寒与伏唯的来访,所以双方很快切入正题。
首先,张见庆肯定了“校内不准动土”的说法。
“确实,如你们所知的。我们学校自从建校之後,就再没有经过什麽大的改造工程,尤其是需要破土动工的,除非只是浅表性的植树,或检修已有的管道,否则其他一般都不会允以批准。”
说著,他转身取出一份影印的地图,摊在夏寒与伏唯面前。
“这是档案馆内保留最早的一份校内地图的影本,你们可以拿去。”
伏唯点头将地图折好收起,又问道:“那有没有人知道,不让破土的这个命令是谁下的,又是为了什麽?”
张见庆扶了扶眼镜。
“根据现有的资料,最早提出这一点的正是黄慧贞校长。她的理由是,校园地下拥有相当丰富的文物埋藏,当时的考古技术以及政治格局不足以保护出土文物,因此她才会选择不发掘的保护做法,并将主要建筑避开文物埋葬的重点区域。”
“文物……就是指那些汉砖搭建的宋代甬道?”夏寒追问。
“应该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张见庆精确地纠正了他的话。
“根据地方志记载,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据说曾算是风水宝地,历朝历代都修建过寺庙宫观,大型村落,也是十里八乡的风景名所。只可惜五代末期这里发过一次大水,死了很多人,之後说破了风水,才逐渐荒芜下去。”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过往在里面……伏唯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妥。
“张主任你刚才说,福寿庄在五代末期遭遇了洪水就荒芜了,可根据我们的分析,修建道路以及改造地下室所挖出的甬道乃是典型的北宋风格。那又是谁在这荒芜的地方用汉砖搭建了宋代的甬道?”
“这……”张见庆眼中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问我?我也不是专业考古的。倒是听附近老人说过,最近几百年这里是乱葬岗。所以我想地下甬道应该是北宋时期某个墓葬的一部分。而其中一个佐证就是:宋朝以前这片地区叫‘雪香里’,之所以改名叫福寿庄就是因为墓葬太多而想讨个吉利──想想过去棺材头上刻的大多都是福寿二字。”
如此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伏唯一时间也没有别的问题,只低头摆弄著手里的录音笔。倒是夏寒接了话题问道:“乱葬岗的说法,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也听过。只是那个版本是说学校地下有一个很大的迷宫,迷宫里有吃人的僵尸。附近的百姓为求自保,就把无主的尸体丢到这里喂给僵尸……”
他还没有说完,便引来张见庆的一阵闷笑:
“哪里有这种说法?这世界上怎麽可能会有僵尸!如果福寿庄里有鬼,当初黄校长还要选择这里建造学校?现在的科技水平已足够发掘地下的文物了,先人过去的话也没必要一味拘泥。而那几桩死亡事故也不过是巧合而已。”
在他轻蔑的笑声中,夏寒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望向张见庆的双目深邃之处。低声问道:“张主任是无神论者?”
张见庆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却还是点头:“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你叫我怎麽相信!”
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句话,夏寒不紧不慢地追问:“没见过,总听过吧?三楼上的黄校长的起床声,七年前有一阵子闹得很凶呢。我想张主任工作了那麽多年了,总应该听到过一次两次吧?就不知现在有没有科学解释?”
张见庆没有立刻回答,但是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似乎确有其事;而成功噎住了他的夏寒则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