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他忠于的是……”凌王皱眉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又抚了抚妻子微微隆起的腹部:“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着吧,剩下的事交给管家去做就行。哦对了,让他去跟悠儿说一声,就说……就说仲卿今晚要与我饮酒,不回去了。”
凌王妃轻声应道:“好。我也会统一府里下人的说辞,苏大人今日是因为醉酒才留宿王府的。”
“幸亏你考虑得周全,辛苦你了。”
“应该的。”
三朝元老的嫡长孙女,几乎打从生下来那日起便在为将来的母仪天下做准备,所会的,除了德容女工知书达理,还有如何不动声色帮助夫君排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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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外的温度差异仿若横跨两个季节,内里几个正在忙碌的人仅着贴身小袄,然而那床上之人却盖着两床厚厚的棉被,另外还有两个下人正将弄好的暖炉分别塞入其心口腹部和脚底。
凌王示意所有人暂且退下后,脱去已经落了一层厚厚雪花的麾裘放在门边的小凳上,这才悄然步至床前。
苏晗静静地躺着,气息微弱,只有那紧皱的双眉和紧要的牙关流露出些许痛苦之色。
若是清醒的时候,定然连这点脆弱都不会让人看到。
凌王原本幽深的眸子渐渐柔和,轻轻在床边坐下,为他掖了掖被角。
许是因为在外面徘徊得久了,冰冷的手指一时缓不过来,被触碰到的苏晗感到不适,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一丝低不可闻的呻吟逸出雪色唇角。
还是这样,便是痛到极点也一声不吭。
在那个阴冷的破院,他们共度了整整四年暗无天日的生活,数不清的凌辱和打骂全都一起扛了过来。而因为身份的缘故,那个瘦弱少年所要承受的更多,甚至常常主动将本是他的责罚也一并担下。
无论什么样的折磨,无论多痛多苦,那少年都是如眼前一般,死死咬牙忍着。
就连那次,为了救他而险些命丧太子派来的杀手剑下,在那种缺医少药的恶劣环境中,也是如此,即便指甲刺得掌心满是鲜血仍听不到半点痛哼。
那时候,他是极为恐慌的。因为他不知道,若是没有这个少年陪伴,自己还捱不捱得过那种令人绝望的黑暗日子……
仲卿,以前我不想你死,现在更加不想。
那么多的艰难困苦我们都熬过来了,如今离十几年的目标仅仅一步之遥,你怎能倒下。
还记得我们曾说起过各自的父亲,你的父亲抛弃妻子,而我的,则杀妻灭子。我们是恨着的,但更希望的,却还是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只可惜,哪怕仅仅点滴父爱,于我们而言亦是此生不可得的最大奢望。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为了这片江山,我可以对所有人狠下心肠,可唯独对那个冷冰冰的男人……所以,你才替我出手的是么?
这三年来,你想必也瞒得很辛苦。你觉得于我有愧,这才故意激怒我,让我发泄怒气,也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被我伤到的地方,就是你为我挡剑的旧创吧?多讽刺……
仲卿,聪明如你,定然知道很多事情我虽不过问,却了然于胸。
比如,你自伤心脉换取太子的信任。当时丞相府也有我的人,倘若真的是上书相府要求留维扬做人质,我又岂会全然不知。唯一的可能,这个消息是太子那边透漏的。所以,我早就知道你的谋算,但却并未阻止。因为阻止了你也不会听,因为我需要你进入太子势力的核心,因为……我的自私。
然而这一次,你将我彻底瞒住了。其实,父皇归天,我固然伤心难过,固然为了这个而迁怒于你,但并不至于会让我丧失理智,出手全无分寸,伤你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