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的主人睁着茫然无措的眼睛,脸颊已承载不下汹涌的泪水,一颗紧接着一颗地沿着下颌线聚集,滴落。
锁骨,前胸承接着,在纵横交错的红紫色鞭痕之间蜿蜒成一道道水痕,反射着幽幽的,诡谲的光线。
而他的身前横卧着的,手持皮鞭的人,正是利维。
他死了,虽然双目圆瞪,大张着嘴,却已死得透透。
这一幕诡异至极,就连伯格也愣在当场,无法对这一切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段云瑞进来的一刻,就在林知许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紧缩,但也仅仅是一瞬,他又立刻变成了只会呜咽颤抖的无辜者。
带有体温的大衣覆盖了衣衫不整的人,下一刻,紧缚着双手的绳子被挑断,然而林知许突然哭喊着挣扎起来,他似乎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甚至已经认不出眼前人是谁。
只有段云瑞知道,他是想与他撇清关系。
可所有挣扎与推拒都被绝对的力量所压制,怀中剧烈反抗的身体有了一瞬的停滞,在力量微松的一刹,林知许胡乱踢蹬的脚将床头一杯被喝了大半的红酒踢翻,暗红的酒液浇在段云瑞身上,瞬间被衣物的纤维吸收殆尽,而后碎成一地的玻璃渣。
林知许突然安静下来,就好似挣扎无望,就只能埋头在段云瑞的颈边哭泣,喃喃低语中全是惊惧。
“去请爱德医生!快去!”高脚杯碎裂的声音同样惊醒了呆住的伯格,他苍白的皮肤已经泛起了极度情绪下催生的赤红,他一把抓住段云瑞的手臂,阻止了他离开的步伐,
“你们不能走,一定是他搞的鬼,是他搞的鬼!”
“伯格,进来的这一刻你看得比谁都要清楚,他的双手捆绑受制,持鞭的是利维,他是被虐待的那一个!”段云瑞将林知许整个包裹进风衣之中紧紧抱起,全然不再掩饰眼中嗜血的狠戾。
“你们不能走!”伯格已勉强稳住心神,“在爱德检查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紧张的气氛犹如绷到了极限的弓弦,哪怕是一片轻飘飘的鸿毛碰触都会瞬间崩裂。
“让他查。”
抽泣间隙,冷静的轻语入耳,好似幻觉,段云瑞心头一跳,原本就紧扶在林知许腋下再次收紧。
似乎是感受到他无声的询问,林知许仿佛是在肯定,将额头紧紧抵住段云瑞的肩膀上,哭累般静静伏着。
虽再未一言,却如同已有千言万语,寂然无声的信任让他们轻易就领会了对方的意图。
幽幽暗暗的酒香始终萦绕在鼻腔,暗红的酒液已与段云瑞黑色的西装袖完全融为一体,除了气味,无法再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睡吧。”微凉的唇轻轻印在逐渐低沉的眼睑上,“后面交给我。”
十一点钟、一点钟、四点钟。
伯格不能接受爱德医生的诊断结果,一遍又一遍的强迫他反复检查,直至凌晨。
“伯格先生,唯一的诊断结果就是心脏病突。”
“他一向健康!”伯格仍无法接受,“他从未说过心脏有过不适!”
“虽然十分遗憾,但心脏的疾病有时并不太明显,过于剧烈起伏的情绪极易诱使病,在短短几分钟内心脏就会停止跳动。”爱德医生微微叹了口气,委婉道,“利维先生当时……当时可能情绪过于亢奋。”
利维死在了男妓的床上,这无疑是天大的丑闻,说出去不止是他本人,对于伦萨在华国的威望,都将是难以洗刷的耻辱。
伯格阴翳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爱德医生,他的两位助手,以及仿佛与他们隔绝,那个只专注于他怀中酣睡之人的段云瑞。
“今夜之事,所有人不许透露出半个字,不然我必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踏出主楼时,天尽头已淡出一条长长的灰青色,微弱却又倔强地将黝黑撕出一条长长的,苍茫的裂缝。
这长夜再漫,终究会有破晓的那一刻。
一路无言,直到回到棠园卧房的那一刻,怀中始终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的松弛,他轻声喃喃着对不起,最终说出这漫长的几小时憋到心口疼的一句话。